平等的世界
平等的世界
【索达吉堪布】
个人的生命之花与广袤的大地相比,可能会显得异常渺小,但再微不足道的小花也会散发出它本有的芳香。每个人依据前世所造的不同之因而感受今世不同的业感之果,这看似不一样、不公平的人生境遇,实则是因果法则最公平的显现,只是这个中因缘大多数人看不透而已。
有的生命花朵从一开始就遭到各种风霜冰雹的打击,不幸的生命就此夭折。有些尽管也遭遇了各种违缘,但强韧的生命力在各种因缘的扶助下,最终还是能绽放出生命最亮丽的色彩。不过要想使人生的鲜花盛开得最有意义、最有价值,我想恐怕只有在佛法的慈云慧雨浇灌下,这生命之花才会常开不败,并对大地的养育之恩做出应有的回报。
作为一个修行人,我平日特别留意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。别人的欢乐与哀愁、成功与挫折,对我都有很大的借鉴意义。因而在平常接触人时,我就很在意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故事,我想具体了解一下每朵生命之花的盛开与衰败的因缘。今天我碰到了圆慧,那就刚好趁此机会,把她自己采撷出的一朵生命之花奉献给大家吧。
【圆慧自述】
七一年的一个夏日,我降生在一个没落的满族贵族家庭里。不过我的降生并没有带给这个家族以任何欢乐,反而使之罩上了一层阴云。原因就在于我是一个女孩子,而且命相不好。村里人都说我克母,是“扫帚星”转世。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歧视的环境中,我度过了我的童年、少年时光。
记得三岁时,有一天望着天空里美丽的白云,我就在想,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它们一样飘来飘去的,那该多自由啊!从六岁开始背上书包上学起,我就暗暗发誓:我一定要超过所有的男孩子!在这样的目标驱动下,我的学习非常自觉。小学时跳了一级,直接考入了全区重点中学。本以为靠着优异的学习成绩可以让父母对我另眼相看,但哪里想到,这样的幻想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的冷眼面前遭到毁灭性的打击。我曾不屈不挠地努力过,从小学拿回家第一个满分开始,一直到我升入初中后,每每都做着当爸妈看到红红的一百分时,会对我破颜微笑一下的美梦,但这样的梦只要一踏进家门就会自动破灭。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很久,以至于我对饱尝父母关爱的小弟弟充满了嫉妒甚至敌意。苦闷之余,我只有以读书来充实自己。
上初二时,学校排演一出话剧《观世音菩萨传说》,选中我演十岁左右的观世音菩萨。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的头发很长,并总给人一种冷冰冰感觉的原故吧。当老师把剧本给我后,从不知观世音菩萨是何许人也的我,一下子就被她的故事给吸引住了:显现在世人面前的她的命运也非常苦,但她却能于不论何种境界中都保持自己的慈悲本性。一个生活在困顿中的人,还能时刻显发这种对他人、对众生无尽的慈爱之心,在我看来,这真是太难能可贵了。
这次演出获得了很大的成功,并且成为了我日后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转折点。很多次当我面对不幸和挫折、面对不公和冷遇时,我都会想起观世音菩萨的大悲热肠。这样,许多痛苦与压抑也就在她的精神感召下渐渐化去无痕了。
十八岁那年,我考上了沈阳的一所自费走读大学,读建筑系。相对自由、宽松的大学生活并没有改变我以往的孤僻性格。同学们也当我是一个怪物,很少与我说话。其实我对她们没有任何恶意与成见,只是童年的阴影压在心头郁积得太久,使我不愿意过多地在众人中喧哗、打闹而已。而且我也不太愿意融入她们那个叽叽喳喳、整天跑东跑西地串联、游玩的群体里,那样的生活在我看来真的没有太大实义。我的这种做派,再加上我每次考试都遥遥领先,致使我常常成为别人背后议论的主要焦点。为此,我有时不得不感慨一番: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?又为什么不能平等相待呢?为什么总是争来斗去?
第二年,我又考上了辽宁省委党校的经济管理专业,但这一点也不能使我高兴起来。因为活了快二十岁了,这时才突然有了一种感觉,我是越活越糊涂了。曾经有过的所有宏图大志都已荡然无存,我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。我根本说不清楚我的人生目标到底是什么?
经济管理专业的学习使我了知了如何管理一个机构、如何面对经济社会的一些知识。简而言之,就是初步学会了怎样赚钱、如何用钱建构起人与社会群体之间的关系。这种理念使我的感情渐渐麻木起来,因为钱这个东西几乎勾走了人们所有的感情,但它本身却是最无情的东西。我发现在我学着与它打交道的过程中,我的眼里、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全被它挤满了。每天一睁开眼,似乎头一眼看见的天花板上都浮满了钞票。
临毕业时,我在一家大酒店实习。最终由于各方面表现还令老板满意,毕业后我就留在了这里。日后想起这段经历,我实在是从心里后悔不已:这个选择毫无疑问是我人生当中最错误的一次抉择。因为在酒店工作的三年当中,我眼见着自己不断地堕落下去。
那时为了谋生,我日日周旋于三教九流之中。推杯换盏、笑脸相迎、机关算尽、惨淡经营。本来就孤僻的我,当时外表上虽然嘻嘻哈哈,实则内心的壁垒与城府较以往更为厚重了。我在看穿别人虚伪的同时,自己不得不比对方更虚伪。因此我瞧不起自己!而且我具体负责一个餐厅的工作,这样我便得经常杀生。刚开始杀生时,我的心里还阵阵作痛,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我曾扮演过的观世音菩萨,她在自己身处困窘境地中时,还不忘护惜更为弱小的生灵。我现在明明可以保护一些亟待拯救的生命,但为了自己的生存,我却眼见它们被推入火坑。不过刚开始时的这点自我谴责,很快就被日复一日的麻木感代替了。与此同时,我的官阶越升越高,腰包也越来越鼓,但有时一边数着钞票,一边我就莫明其妙地发起呆来。呆坐中我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:天地这么大,到底哪儿是我的家啊?我最终会到哪里去呢?
在浑浑噩噩中就这么过了三年,当满地铺满金黄色枯叶的时候,我的苦闷心情也就像这季节一样,充满了没落。无聊与无奈之中,我独自一人在餐厅自斟自饮。恰在此时,隔壁的建筑公司王经理也来到了我们餐厅。因平日关系不错,他见我一个人在喝闷酒便关切地问我出了什么事。没想到他这一问倒像是勾起了我的满腹伤心事,我顿时嚎啕大哭起来。当时的我什么也不顾及,我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。就好像一个憋闷了太久的人,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要大爆发一样。我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问道:“人活着为什么这么没有意义?”我也不知是在问自己,还是在问别人。
万万没想到的是,当我的哭泣稍稍停歇的时候,王经理居然平静地对我说:“小王,您可能还不知道,尽管我平日老要与客户在您这儿应酬一番,但我至少明白一点:我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。总有一天,我会脱离这个鬼地方的,因为在我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。知道吗?我是一个佛教徒。有了这个支柱,我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结果,第二天我就跟着他来到千山、第一次拜了佛菩萨。那天正好遇到一位老和尚开示,他讲的杀生过患与众生平等之理就像鞭子一样不停地抽打着我。整个听讲过程中,我全身汗毛直竖,愧疚与恐惧一阵阵袭来。等老和尚一开示完毕,我就跪倒在观世音菩萨像前汗泪交流地发愿:从今往后一定吃素,再也不敢杀生了。
从此,我就正式走上了学佛之路。
一九九四年春天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见到了塔尔寺的一位大堪布。他对我的恩德实在是太大了,在他那里,我又进一步听闻了因果不虚及众生本来皆具如来德性的道理。他还告诉我,就像镜子蒙上了一层灰尘一样,可怜的众生只因无明妄动便生生世世造业不已,把自己的一片真心彻底玷污了。一定要对得起自己、对得起众生、对得起佛呀!要赶快努力证悟呀!
在他的鼓励下,我不久之后就来到了普陀山。在那里我请了许多大乘经典,并聆听了一些高僧大德的开示。记得当我读《涅?经》,读到佛陀将入涅?那一段时,内心真是难过极了。在泪流满面的同时,我深切地感受到佛恩太难报答了,但我一定要报!因为我的新生命就是从佛陀那里、从上师那里得到的。只有更加精进地修学、闻思、广行善事,才能以自己尽速解脱的功德回向给法界众生,与大家同脱轮回苦海、共趋涅?大乐妙境。
在学佛之路上就这么平稳而快乐地走着,但九八年的四月初八,我却遭遇了学佛以来最最痛苦的一次打击??我的那位塔尔寺的堪布师父圆寂了。悲痛万分的我在接到这个消息后的唯一反应就是痛不欲生。心里面除了痛苦还是痛苦,简直不知干什么好。就在当天的深夜时分,我在梦中见到了堪布。师父骑着枣红马,头戴五佛冠。他微笑着对我说:“你看似很坚强,内心却为何如此脆弱?本来人生就聚散无常,光哭就能了脱生死吗?你应该去寻找你真正的大恩根本上师。”
得到了师父的这番训诫,我才稍稍控制住了一下纷乱失落的心绪。我开始留意起上师所说的“真正的大恩根本上师”这句话的含义来。九九年秋末,我在大连阿姨家头一次见到了法王如意宝的法相。当时的我内心非常高兴,就像见到亲人一样。没有丝毫犹豫我就对老人家作了头面顶礼。顶礼完毕,我忽然就想到了那位堪布的话,“会不会他就是我的根本上师呢?”一想到这,我的心就怦怦直跳,同时,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喜悦与归宿感立刻遍满全身。法喜充满的我当下就决定要去拜见法王。
来到色达喇荣佛学院并最终见到法王以后,我久悬未决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了。我想我今生再也不会遇到比这里更殊胜的道场、比这里的上师大德更相应的导师了。特别是在听闻了堪布传讲的《中观四百论》后,久惑不解的许多问题全都获得了圆满的答案。平生第一次,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究竟的见解,大中观;平生第一次,我知道了大圆满的最究竟见解,竟是连“执中”也不要执取,而且连不执取“执中”之见解也不要执取。这样的生命该是何等洒脱、潇洒的天地游啊!因为没有一物、一情能再挡住你心的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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