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虚云法师:方便开示-皈依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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虚云法师:方便开示

虚公老和尚,乃近代宗门大德,住世百有二十年,因机说法,广摄有情。曩者年谱一出,而天下风行,沾溉群生,不计其数。台中智海佛学共修班,以及福慧双修社,同修诸友,今以港版虚云和尚方便开示集,翻印法施,付印之际,嘱为一弁言。余信此集字字皆是般若,溥利众生,不言可喻。其中禅七开示,以平易言辞,示参修之要,固为参禅之士所必读,余如提示学者,明心性、了生死、信因果、严戒律,凡律教密净之行人,读而获益,咸非浅鲜。虽则净宗以念佛为正行,以往生为正鹄,然于因果戒律诸助行,与夫万法唯心之原理,亦必不可忽尔,是为序。

一九九二年元旦庐江徐醒民敬识

原夫“妙高山顶,从来不许商量”,故三世诸佛有口难宣;而“第二峰头,诸祖略容会话”,则千七公案任运纵横。盖第一义谛,不落言诠;但指示行门,岂无方便;此历代祖师之不废言说,各出手眼,接引学人,令自悟入,直至踏破上头关棙子,有由然也。

先师古岩虚公老人,一身继五宗法统,一心诸佛本怀;兴丛林,传戒法,护僧团,度群品,诸凡超卓行谊,世所共稔,毋俟赘述。实则,老人所成就之一切佛事,无非摄入宗乘;其隐密处,非泛泛者得窥其涯涘也。观其一生行履:独处则禅悦为食,同修则领众坐香,示语句不离宗,棒喝全提正令可知矣。

老人生平举扬向上一着,不涉玄妙,类皆平易示人,直欲使人当下知归;若能依而行之,决可到家稳坐,与诸佛把手共行。其中以百十六岁时方便开示,指示用功途径,行门法要,尤为详尽,言言亲切,句句指归;于宗门奥义,以深入浅出方法,用简显言词表达,将其和盘托出;但解语者,莫不喻旨。如斯剖露肝肠,具见婆心痛切!曩者,李缵铮居士来山论道,仁自惭谫陋,不可以辱高明;乃将老人此示语以示。居士于领会获益之余,慰喜无量,顿发大心,拟将之另印单行本,流通于世,雅欲人人咸沾老人法益,共证无生;弘愿堪嘉,岂只休为之随喜赞叹,即老人在常寂光中亦当破颜微笑也。书将付梓,问叙于余,为之聊弁数言,以志缘起云尔!

己酉孟夏复仁叙于香港芙蓉山虚云和尚纪念堂

一、宣统三年在上海静安寺成立佛教总会上海居士林请普说

今承众位居士邀请,略谈佛学。论到此事,老衲抱愧万分,盖缘自己毫无实行,虽然浮谈浅说,无非古人剩语,与我本没交涉。想我佛为一大事因缘降世,垂训八万四千法门,总皆对病开方,果若无病,药何用施?倘有一病未愈,则不可不服其药。其方在我华夏最灵验者,莫过于宗律教净,以及诵持密咒。以上数方,在此土各光耀一时,目下兴盛见称者,无越江浙,于台贤慈恩,东西密教,大展风光。诸法虽胜妙,唯于宗律二法,多不注意。嗟兹末法,究竟不是法末,实是人末。因甚人末?盖谈禅说佛者,多讲佛学,不肯学佛,轻视佛行,不明因果,破佛律仪,故有如此现象。大概目下之弊病,莫非由此。既然如是,你我真为生死学佛之人,不可不仔细,慎勿暴弃。法门虽多,门门都是了生死的,故楞严经云:“归元性无二,方便有多门。”所以二十五圣各专一门,故云一门深入。若一圣贪习多门,犹恐不得圆通,故持六十二忆恒河沙法王子名,不及受持一观音名号也。凡学佛贵真实不虚,尽除浮奢,志愿坚固,莫贪神通巧妙,深信因果,懔戒如霜,力行不犯,成佛有日,别无奇特。本来心佛众生原无差别,自心是佛,自心作佛,有何修证?今言修者,盖因迷悟之异,情习之浓,谬成十界区分。倘能了十界即一心,便名曰佛。故不得不尽力行持,消除惑业,习病若除,自然药不需要。古云:“但尽凡情,别无圣解”。喻水遭尘染,一经放入白矾,清水现前。故修学亦如是,情习如尘,水如自心,矾投浊水,浊水澄清。凡夫修行,故转凡成圣也,但起行宜辨正助,或念佛为正,以余法作助,余法都可回向净土。念佛贵于心口不异,念念不间。念至不念自念,寤寐恒一,如是用工,何愁不到极乐?若专参禅,此法实超诸法,如拈花微笑,遇缘明心者,屈指难数,实为佛示教外之旨,非凡情之所能解。假若当下未能直下明心之人,只要力参一句话头,莫将心待悟,空心坐忘,及贪玄妙公案神通等;扫尽知见,抱住一话头,离心意识外,一念未生前,直下看将去,久久不退;休管悟不悟,单以这个疑情现前,自有打成一片,动静一如的时候。触发机缘,坐断命根,瓜熟蒂落,始信与佛不异。沩山云:“生生若能不退,佛阶决定可期。”岂欺我哉?每见时流不识宗旨,谬取邪信,以诸狂禅邪定,讥毁禅宗,不识好恶,便谓禅宗如是。焉知从古至今,成佛作祖,如麻似粟,独推宗下,超越余学。若论今时,非但禅门,此外获实益作狮吼者,犹罕见之,其余诸法,亦不无弊病。要知今日之人,未能进步者,病在说食数宝,废弃因果律仪,此通弊也。若禅者,以打成一片之工夫来念佛,如斯之念佛,安有不见弥陀?如念佛人,将不念自念,寤寐不异之心来参禅,如斯参禅,何愁不悟?总宜深究一门,一门如是,门门如是。果能如此用工,敢保人皆成佛,那怕业根浓厚,有甚习气不顿脱乎?此外倘更有他术能过此者,是则非吾所能知也。每叹学道之士,难增进胜益,多由偷心不歇,喜贪便宜:今日参禅,明日念佛,或持密咒,广及多门,不审正助,刻刻转换门庭。妄希成佛,毫无佛行,造诸魔业,共为魔眷,待至皓首无成,反为讪谤正法。古云:“欲得不招无间业,莫谤如来正法錀。”今逢大士胜会,同心庆祝,各各须识自家观自在。大士从闻思修、入三摩地,阿难纵强记,不免落邪思;将闻持佛佛,何不自闻闻?反闻闻自性,性成无上道。虚云一介山野之夫,智识浅薄,因承列位厚意邀来,略叙行持损益云尔。今朝九月正十九,共念观音塞却口,大士修从耳门入,眼、鼻、身、意、失所守,绝所有,切忌有无处藏身,当下观心自在否?

二、民国二十二年在福建功德林佛七开示

胜进法师命署烨居士录

当民国廿二年春季,闽省福建功德林居士,发起佛七,时至第三日,虚云老和尚由鼓山涌泉寺下省公干,顺途到功德林慰问大众。刚好佛七止静默念,大众一闻虚云老和尚驾到,大半离座迎接,叩头礼足。当时云老和尚大喝一声,说:“你们学佛好多年,今天对这样严肃佛七道场,给你倒插法幢了。佛法的门中,无论是禅、是净,贵在六根门头用事,掉举与昏沉,都是失念的病源。你们记得吗?弥陀经中说过,假如一天、二天、三天、甚至于七天,都一心不乱,那个人在临命终的时候,阿弥陀佛和诸圣众,现在他的面前,接引往生。现在你们诸位能不能一心不乱?如果一心不乱,怎样会听到老僧到来?如果一心不定,念到阿弥陀佛现身到来,你也不认识,他是佛?是魔?你还不认识,是定?是乱?也弄不清楚,那前途危险,真是可怜!可怜!”

大众给他教训一番,都不知道怎样是好。到佛七场中开静了,虚云老和尚就同大家入殿礼佛,向大家开示说:“你们打佛七,贵在一心。如果心不一,东看西听,这样的念佛,就是念到弥勒下生,还是业障缠身。佛法世法,都是一样,世法无心,尚且不可以,何况佛法呢?念佛的人,从头到尾,要绵绵密密,一字一字,一句一句,不乱的念去。佛来也这样念,魔来也这样念,念到风吹不入,雨打不湿,这样才有成功的日子。为什么呢?佛者,是觉也。既然能觉悟,自然知道用力专心念去。魔者,是恼也。恼害众生慧命,知道他恼害慧命,当然更加用力专心去降伏他。所以当能够觉时,就是见佛。如果遇害,就是着魔。现在佛七场中,如果坐在本位不动,继续念下去的各位居士,算是见着佛了。你们叩头接我的有几位,你们说接到什么?既说不出好处,岂不是虚耗时光,空无所得?岂不是我来恼害你们一心大事?扰乱你们一心净业,这样就是你们置我于魔罗边处了。可叹世俗人,每每不知恭敬三宝,实在可怜。他们有的用什么烧猪、鸡、鱼、供养观音菩萨,既然犯了杀戒,又不恭敬。有一次,我在上海时,正遇梅兰芳在上海演戏。有某居士包一个厢位,花数百元请我看戏,我告诉他说:‘八关斋戒弟子,尚且不可看戏,何况我出家的僧人?你请我看戏,无异烧猪供菩萨。’那个人叩头悔过说:‘我今天花了几百元得到开示,知道敬僧的道理了。佛法无上,贵在用心。’”一句珍重,揖别而去。此时各人不敢起身送别,而虚云老和尚也不回头看看。

这个佛七,经过虚云老和尚开示之后,所剩下的四天佛七工夫,的确是样样照做。其中有一位陈大莲居士,建瓯人,归依太虚法师,曾任福建省议会议员。在此期佛七的第六天念佛中,看见地上显出黄金色,很是高兴。结七后特地上鼓山,再请虚云老和尚开示。蒙虚老和尚开示说:“这是心到达清境的表现,切戒生贪念,务须一心念佛,努力精进,自然到家,不能够有其他希求。”要知道圆人说法,没有一法不圆,任他横说直说,都是契理契机。

民国三十一年冬,政府主席暨各长官,发起启建护国息灾大悲法会于重庆。特派代表屈映光、张子廉来粤,邀请云公赴渝,主持法会。十一月六日,由粤启程经湘、桂、黔,以达重庆。于慈云寺及华严寺,分建法会四十九天,至三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圆满,返粤。其间经过各地,备受各界欢迎款待,请法归依。计给牒归依者有四千余人,上堂说法开示数十次,兹择录法语如下:

三、民国三十二年在重庆慈云寺开示

侍者惟因笔录

今日诸位发心来归依三宝,老衲甚为欣慰。诸位远道过江来此,无非希望得些益处。但若想得益,自须有相当行持,如徒挂空名,无有是处。诸位须知现既归依,即为佛子。譬如投生帝王之家,即是帝王子孙。但能敦品励行,不被摈逐,则凤阁鸾台,有分受用。自今以后,须照佛门遗教修持。要晓得世间万事如幻,人之一生,所作所为,实同蜂之酿蜜,蚕之作茧。吾人自一念之动,投入胞胎,既生以后,渐知分别人、我,起贪瞋痴念。成年以后,渐与社会接触,凡所图谋,大都为一己谋利乐,为眷属积资财,终日孳孳,一生忙碌,到了结果,一息不来,却与自己丝毫无关,与蜂之酿蜜何殊?而一生所作所为,造了许多业障,其所结之恶果,则挥之不去,又与蚕之自缚何异?到了最后镬汤炉炭,自堕三途。所以大家要细想,要照佛言教,宜吃长素,否则暂先吃花素。尤不可为自己杀生,杀他之命,以益自己之命,于心何忍?试观杀鸡捉杀之时,彼必飞逃喔叫,只因我强彼弱,无力抵抗,含冤忍受,积怨于心,报复于后。以较现在武力强大之国,用其凶器,毁灭弱小民族,其理正同。诸位既属佛子,凡悖理之事,不可妄作,佛法本来没甚稀奇,但能循心顺理,思过半矣。许多人见我年纪虚长几旬,见面时每有探讨神通之情绪,以为世外人能知过去未来,每问战事何日结束?世界何日太平?其实神通一层,不但天魔外道有之,即在鬼、畜俱有五通,此是性中本具,不必注意。我们学佛人,当明心见性,解脱生死,发菩提心,行菩萨道。从浅言之,即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不但不可损人利己,更宜损己利人。果能切实去做,由戒生定,由定生慧,一切自知自见,自不枉今日归依也。

方才有几位询问楞严经意旨,兹乘大众在此机缘,略说概要。此经原有百卷,而此土所译,只有十卷。初四卷示见道,第五、第六等卷示修行,第八、第九卷渐次证果,最后并说阴魔妄想。阿难尊者为众生示现询问,而佛首明诸法所生,惟心所现。因阿难尊者见佛三十二相,如紫金光聚,心生爱乐,佛问其将何所见?阿难尊者白佛言:“用我心目,由目观见,如来胜相。”佛问:“心目何在?”阿难尊者白佛言:“纵观如来,青莲华眼,亦在佛面,我见观此浮根四尘,只在我面,如是识心,实居身内。”佛告心不在内,不在外,亦不在中间,若一切无着,亦无是处。诸修行人,不能得成无上菩提,皆由不知二种根本,一者无始生死根本,则汝今者与诸众生,用攀缘心为自性者。二者无始菩提涅槃,元清净体,则汝今者识精元明,能生诸缘,缘所遗者。由诸众生遗此本明,虽终日行而不自觉,枉入诸趣。应知诸法所生,惟心所现,一切因果世界微尘,因心成体。而一切众生,不成菩萨,皆由客尘烦恼所误。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为六尘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为六根,是为十二处,加眼识、耳识、鼻识、舌识、身识、意识六识为十八界。另地、水、火、风为四大,再加空大、见大、识大为七大,合为二十五数。由二十五位贤圣分别自陈宿因,入道途径。至于六道轮回,淫为其本,三界流转,爱为之基。阿难尊者为众生示现,历劫修行,几难免摩登伽之难。所以示罪障之中,淫为首要,因淫损体,遂杀生补养,而盗妄等恶,亦随之而生。阿难见了如来三十二相,如紫金光聚,对摩登伽之美色,而不爱乐。男子见了女子或可观想自己亦作女子,女子见了男子,或可观想自己亦作男子,以杜妄想。自己终日思想,确可转移心境。譬如我从前幼时在家垂辫发,衣俗衣,终日所触所想无非俗事,晚上做梦,无非姻亲眷属,种种俗事。后来出家所作所思,不出佛事,晚上做梦,亦不外念佛等等。

至葱、蒜五辛,不可进食,为免助长欲念。所谓除其助因,修其正性,更加精勤增进,自能渐次成就。更须自己勤奋,不可依赖他人。阿难尊者以王子佛弟,舍其富贵,出家从佛,希望佛一援手,即得超登果位,讵知仍须自己悟修,不能假借。不过吾人如能发心勤修勿怠,则由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以至十地,亦自得步步进益,以达等觉妙觉。而三界七趣,无非幻妄所现,原本不出一心,即一切诸佛之妙明觉性,亦不出一心,是以心佛众生,三无差别。香严童子可说即是我鼻,憍梵菩萨可说即是我舌,二十五位圣贤因地,虽有不同,修悟并无优劣。不过现在时机,发心初学,似以第二十四之大势至菩萨,及第二十五之观世音菩萨,二种用功方法或更相宜。观世音菩萨于阿弥陀佛退位时,补佛位。而大势至菩萨,则候观世音菩萨退位时,补佛位。大势至菩萨以念佛圆通,吾人学习,应念阿弥陀佛,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,得三摩地。因十方如来,怜念众生,如母忆子,若子逃逝,虽忆何为?子若忆母,如母忆时,母子历生,不相违远。若众生心,忆佛念佛,现前当来,必定见佛。至于观世音菩萨,则从闻思修,入三摩地,上合十方诸佛,同一慈力,下合六道众生,同一悲仰。若遇男子乐持五戒,则于彼前,现男子身,而为说法,令其成就。若有女子五戒自居,则于彼前,现女子身而为说法,令其成就。如是或现天人,或现声闻、缘觉以至佛身,所谓三十二应,以及十四无畏,四不思议。经无量劫,度无量众生,众生无尽,悲愿无尽,诸位善体斯意可也。

现在与大众随便闲谈,开示二字,愧不敢当。因为虚云连自己都未明白,岂敢谬教他人?佛教开示,场合很多,如丛林坐香,班首轮流开示,观音七、念佛七等亦复如是。但拜忏不同打七,礼忏须五体投地,三业清净,不能加以杂言乱语,故忏坛上不说开示。礼忏时须观着“能礼所礼性空寂,感应道交难思议,我今顶礼观音前,感应道交自实现。”以能礼之心,礼所礼之佛,谛观能礼之心,现在、未来、过去三世了不可得。一切空寂,则如来藏本有体性,自然发露。故金刚经云:“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”“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”都是双遮双照的意思,空非空,色非色,即真空真色。我们大家都是佛子,处此水深火热之中,不逢治世,所遇的不是炸弹、就是飞机,真属不幸。但不幸中还是幸福,何也?佛子的本来勾当,所谓“一钵千家饭,孤身万里游。”可是现在亦有些行不通了。我们此时只好放下一切,检点身心,以身为苦本,心为罪源,若不及今力自修持,更待何时?一失人身,万劫不复。放下妄想,心本如如,不从外得,能精勤修持,何患生死不了?所以儒家亦云: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一是皆以修身为本。”现在人心不古,不知政教之关系,于政以治身,教以治心的意义,完全不懂。最近达识之士,多知目前大劫,非政教合一,不足以救苦息灾。如此次政府元首及各院部当局,发心启建护国息灾大悲道场即此意也。从前法会是常造的,甚么十轮金刚法会等等,我也记不得许多。可是用心各有不同,如***在中原弘法者,近来甚多,而政府特别加以崇敬,其意甚远。是否政府特别信仰,不得而知。惟对于中原青衣僧徒,则时加种种压迫,毁庙逐僧,不一而足。本来青、黄二教,均佛弟子,后人以居华东者,在日本为东密,居华西者,在西藏为藏密。近年密教,在中国风行一时,以为特长处,能发种种神通变化。可是闲时不烧香,急时抱佛脚,是不成的。虚云化食人间,中外地方,差不多都到过,我是凡夫,没有神通,不会变化,所以不敢吃肉,亦不敢过分用度。一般不明佛法者,未忘名利,求通求变,存此妄想,非邪即魔。须知佛法是在自己心内,不可心外取法。神通属用功之过程,岂可立心希求?有此用心,岂能契无住真理?此类人们,佛谓之可怜悯者。现在几位大心菩萨,发愿为国息灾,修大悲忏法,邀虚云来此主持。我们大家要精诚一致,当自己事来做,护国息灾功德,此是人人应当做的。我们拜忏,称扬圣号,最灵感的观音,于此土最有缘,但心若不诚,亦不能感应。如诚心称名,观音无不寻声救苦,楞严经二十五圣,惟观音菩萨妙证圆通。文云:“彼佛教我从闻思修,入三摩地,初于闻中,入流忘所。所入既寂,动静二相,了然不生。”一者十方诸佛同一慈力,二者十方众生同一悲仰。观音有大无畏,三十二应列为第一。又云:“此方真教体,清净在音闻。”念六十二忆恒沙法王子圣号,与念观音一声相等。这部大悲忏是四明法智大师所修,其悲愿不可思议,其感应力亦不可思议,载籍甚详,不可忽也。朝于斯,夕于斯,五体投地,三业清净,能断杀、盗、淫、贪、瞋、痴,变十恶为十善,便符忏法妙理。并须发四大宏愿,将他人香花,庄严自己福慧,何乐而不为?说是假,行是真,今天将佛法大概说一说。彼既丈夫我亦然,自尊自贵,自然感应。最后讲一段故事你们听听,清代康熙帝时,元通和尚主持西域寺,一日有黄衣僧来,帝甚崇之,命师招待,师云:“彼非僧亦非人,是一青蛙精,但神通广大。”时适久旱,帝乃命其求雨,雨果降,帝敬之愈甚。元通和尚曰:“可将雨水取来,是青蛙尿耳。”试之果然,邪正乃分。故楞严经五十种阴魔,均须识取,不然被其所转,走入魔道了,请大众留心。

菩萨们,这个法会,虚云太不知自量,不知各位上殿过堂,还要应酬佛事,辛苦万分。晚上还要请各位念佛,听开示,岂不是打闲岔吗?内中有点说不出的意思,所谓诸佛菩萨,难满众生愿。因为有许多居士,在法会中想听开示,但昨天我也说过,拜忏与打七不同,没有讲开示的必要,他们发心,也很难得,我现在不是虚云,变成虚名了。说不出来的话,我已曾同当家师说过。这次法会,讨各位受辛苦些,当自己事做。如他方打净七,天天无休息时间。这边常住,田无一块,瓦无一片,不应酬佛事不成功。应酬佛事,不能打七用功了。但佛事很忙,天黑大殿还要放焰口,所以在此时讲一讲,以便居士们过河回家。但拜忏四十九人,不能停声,换人亦不停声。常住最忙,这二十四人不可下坛。所谓开示者,开即开启,示即表示,讲为人之善恶,开显本来面目。但这面孔无大小、方圆、圣凡、男女等色相。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故也。视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但尽凡情,别无圣解。学道的人,须真实,不可挂羊头卖狗肉,但向己求,莫从他觅。但有言说,都无实义,说是假,行是真。充一人而多人,一家而一国,而多国,展转变化,全世界不治而化矣。学佛不论修何法门等,总以持戒为本。如不持戒,纵有多智,皆为魔事。楞严二十五门,各证圆通。故云“方便有多门,归源无二路”,自己择一门为正行,余者为助行。须福慧双修,单福则属人天有漏,单慧则为狂徒。修行不断杀心,临终非作土地即城隍。我看见很多的人,吃素半世,学密宗即吃肉,实可悲痛,完全与慈悲心违背。孟子都说:“闻其声,不忍食其肉。”何况为佛弟子也?取他性命,悦我心意,贪一时之口福,造无边之罪恶,何取?何舍?何轻?何重?每见出家释子吃肉的也不少,我的嘴不好,叫我讲,我就无话不说,望大家共勉之。

四、民国三十二年在贵阳黔明寺开示

虚云这次奉政府***,及诸位大居士邀请,赴渝主持护国息灾大悲法会,路过此地,因时间所限,不能到各常住去拜访问讯,诸位请原谅。现在因修理汽车机件,来与各位谈谈。各位都是老参上座,对于佛法已有相当研究,用不着我来饶舌,可是你们一定要我来说,又不得不说几句。现在世界相争相杀,人民生活,同在水深火热之中,所谓“民不聊生”。此地幸有广妙和尚弘扬佛法,普度众生。虚云此次得与各位相会一堂,因缘非偶,但虚云不过比各位空长几岁,其他自问无足取。民国创立,信教自由,政府本着国父遗教,迭经明令颁布。试观异教如天主、耶稣、回教均在政府保护下,何以我国遍处毁庙逐僧的事?有冤无处诉?此点大家想想,他们毁庙逐僧,固然不对,但物必自腐而后虫生,现在佛门弟子,多将自己责任放弃,不知道既为佛子,当行佛事。佛事者何?即戒、定、慧,是佛子必须条件,若能认真修持,自然会感化这班恶魔,转为佛门护法。现在是和尚犯法,累到诸佛遭殃,霸庙宇,逐僧徒,他们不知道和尚不好,与庙宇何干?如□员不好,与全□无干一样。如谓和尚不好,便要毁及庙宇,那么□员不好,岂不是要拆毁□□?此种道理,我们希望众人明白,我们大家总要各出一只手,扶起破砂盆,不要说贵州人顾贵州佛法,须知佛教是整个的,人不分冤亲,地不分疆界,方为真正大同主义。还要知道自己生死大事,更为要紧,从闻思修,入三摩地,各人自己前进,切勿空过此生罢。

五、民国三十五年八月十八日在广州中山会馆各界欢迎大会上开示

李缵铮记

此次省会四众,暨各大护法,促请虚云来省弘扬佛法。虚云知识浅薄,愧不敢当。经与诸代表订明三点:第一敬辞欢迎,第二敬谢请斋,第三不能久留,均由诸代表承诺,虚云始敢下山。到达后,蒙各界诸多优待,六榕寺地方窄狭,光临者每不及应接,于是大众请虚云到此讲几句话。有人以为虚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,其实我是一个老朽木偶,无用无能,无话可说,无法可说。现在各界拟发起追悼...暨死难同胞水陆法会,我今日且讲水陆道场之缘起。何谓水陆?水者江海湖沼;陆者高低丘陵。水陆包含虚空,凡有色相,均不能离此三者。我佛如来发大慈悲,赈济有情,故有此法门。此法门,缘佛在灵山会上说法时,阿难尊者在林间习定,见一鬼王,求佛普渡,释迦牟尼佛因说水陆之法。此鬼王乃观世音菩萨化身,怜诸众苦,设法超度,使幽冥地狱众生,均能超生极乐。中国则始于梁武帝,梁武帝请志公和尚初起水陆大斋,发菩提心,制定水陆仪轨,极为真诚,利益昭著。蜡烛熄后,梁武帝一礼,灯烛尽明,再礼宫殿震动,三礼空中雨花。水陆之功德,有如此者。唐朝法海寺英公禅师启建水陆,超度秦庄襄王,范睢穰侯、白起王龙羽、张仪、轸昧等沉沦千余年,均藉此超升,幽魂超升天界。宋苏东坡居士,明莲池大师等历代圣贤,均加补充,仪轨益臻完备。万法由心所造,大家有诚心,必有感应。虚云承各大护法虔邀主法,当勉为其难。抗战□□之阵亡将士,以身殉国,忠魂无依,崇德报功,自须超荐。其次不屈义民,流离道路,家破人亡,不降于敌,仍是为国,无主孤魂,罔有得所。再有炸弹、疫病、覆车、堕水一应枉死等众,均须一体普渡,以慰幽灵。死者得安,生民获益,所谓普利冥阳是也,此即因果循环之理。挽回人心之道,不外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世间种种苦楚,无非种下恶因。如果昧尽良心,丧失孝悌忠信、礼义廉耻,而妄作妄为,则歹人牵累好人,世界仍有祸乱。值兹国土重光之际,亟应兴利除弊,改恶从善,以免再受敌人欺凌。如果不顾大局,再起内乱,人民不知死于何地?在此时期,凡属有良心者,应当觉悟团结,解除劫运。溯思过去中国战争,肇自黄帝大战蚩尤,以后战争不止。一部二十四史,有人说是相斫书,如要永久和平,大家应当发大慈大悲的菩提心。菩提是梵语,意思是觉。觉者,心地光明也。诸佛与众生之差,只是觉与不觉而已。觉悟世间一切诸法缘生如幻,当体定实法不为所染,谓之圣贤。不觉则无明,无明起则事理为之糊涂。各人就自心的缘起,生十法界,十法界皆是一心所造。何为十法界?即四圣六凡是也。四圣者,声闻、缘觉、菩萨、佛、谓之四圣,超出三界,不受轮回。四圣之分别,在发心之高下,最上者为佛,次菩萨,再次缘觉,又次声闻,其余天道、人道、修罗、畜生、饿鬼、地狱,六法界为六凡,均在苦海之中。天道为二十八层诸天,享尽福报,仍须轮回;人道由帝王将相以至农工士庶,受尽生老病死之苦;阿修罗道有天之福,无天之德,终归覆灭;畜生道亦有高下苦乐,由龙凤狮子麒麟以至湿生、化生之虫蚁;鬼道苦乐不同,阎王城隍均为鬼王,以至一切无主孤魂千百年不能超脱者;最苦者为饿鬼,地狱道有苦无乐,名目繁多而最苦。十法界不出一心,觉与不觉之所由作也。我佛大慈大悲,说法令大众发菩提心。菩提心参差不同,大者成佛,中者成菩萨,小者成缘觉、声闻。诸天亦有发菩提心者,依其大小深浅,成就不同。我们是在人道,应大发菩提心,救度众生,代众生受苦,愿去苦超升,人人如此,人间自然无苦。有人问我神通变化,世界何时太平?国运好不好?其实我是凡夫,一无所知。所谓老朽,朽木不可雕也。不过比各位多吃几年饭,痴长几年,多听了几句古人语,多看几本经书,知道为人之苦,故讲这些话。各人不必问国家能否平静?只问自己心地,无论朝暮,不分官民男女,如何实行孝悌忠信、克己互励,不昧良心,忠于国家,教养儿女,和顺夫妻,礼睦乡党,与朋友交而有信?人人如此,世间自然太平。否则知过不改,苦楚必在后头,比从前更不得了。不管人心如何复杂,我自己守住本分,不妄为干求。即以敌侵我作比,自前清道咸以来,外人进来,不全是要土地,最大目的为通商。通商是为财为利,如果我们守本分,抱着君子居无求安,食无求饱,忧道不忧贫,不贪亨乐境界,几千年均过得,现在如何过不得?如果大家一条心,守本分,用土货,外人无利可图,自然不生侵凌之想。金钱不外流,自然民富国强,不必一定要飞机、炸弹。目前人欲横流,大家蔑视旧道德,有心人引为隐忧,恐无法教诲后人,不免刀兵之劫。我们要不为世风所转,明因果,知报应。知道种恶因得恶果,提倡道德,所谓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,自然龙天拥护,子孙昌盛,个人安分守己,国家也得太平。虚云知识浅薄,今天只能将大斋胜会缘起,略述梗概,

辛苦各位。

六、民国三十六年在香港东莲觉苑开示

“机缘难得,开示有愧。”各位善知识,本人此次来广州之因缘,......,殉难同胞,故本人来广州作一水陆法会,承香港佛教同人之约,本人亦欲与港地之护法旧弟子相见,故来港一行。今日得与诸位共处一堂,机缘颇为难得。若说到开示法要,本人感到十分惭愧,原因:一为言语不通,彼此隔阂。二为自己尚不能开示自己,何敢开示他人?故只能说与诸位随便谈谈。“佛法常闻,港人之福。”吾辈佛教徙当知佛法难闻。但港方常有各大法师在各佛教场所讲解经论,是诚不可谓非香港人之福。讲经法师多,明教理者亦多,重要是教人不可着于外相,如经云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又云:“大地众生,皆有如来智慧德相。”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而不能成佛,全由尘劳烦恼之所迷惑。佛陀福德智慧圆满,是不迷,常住真心。常即不变,住即不动,真即不假。此不变、不动、不假,能觉悟了知一切法者,名常住真心。“起惑作业,无量痛苦。”众生因迷住真心故,起惑作业,纷纷扰扰,此纷扰中,即有无量痛苦在。如大乘起信论云:“无明不觉生三细,境界为缘长六粗。”粗即可见诸事实之粗相。目前世间之现象,是贪、瞋、痴及杀、盗、淫种种恶业充满。由此恶业,引起流转受报,致有众生相续,世间相续(轮回)。推此轮回之因,为心对外境迷执(无明)而起。如能觉悟,返妄归真,即能息除流转轮回之苦。何以有贪瞋痴,即能起杀、盗、淫种种恶业?

“人各净心,世安民乐。”如一家庭,父母养有子女数人,父母对之必加爱护,有爱即有贪,贪其所爱者常得快乐及美好之享受。如贪求而不得,则瞋心随起,瞋心炽盛,则起争斗。小者则家与家争,大者则国与国争,战事爆发矣。故欲世界安宁,人民和乐,必须各净其心。贪、瞋、痴犹若人之心病,欲使去除此心病,必须良医开示妙药。佛即一切众生心病的良医,一切佛法是妙药之单方,众生心病有多种,故治心病之法门亦多。

“学佛必须注意实行。”如能信医服药,自必药到病除。但信医之药方而不依方服药,故虽良医妙药,以不服故,病亦依然。故学佛而欲修净自心者,必须注重于实行。复有不得不注意者,佛为治各种不同心病,故设有多种法门,如治瞋心重者,教修慈悲观;治散乱心重者,教修止观;治业障重者,教修念佛观;一切如来三藏十二部经典,皆不可思议,不得于此中有所偏轻偏重。

“不离本宗,专心信赖。”只能选择何法门与本人最相应,即以此一法为正,余法为副,专门修学,行住坐卧,不离本宗。如念佛,则随时随地不忘念佛。试观经中有“受持六十二忆恒河沙菩萨名号,与一心称念观世音菩萨名号,其功德正等无异。”皆为勉励众生专心信赖所宗,作如是说。设学佛者,无有主宰,不专心修学,结果必一无所得。

“努力破除一切妄想。”又修学者,必须依佛戒。戒为无上菩提本,如依佛戒,则不论参禅、念佛、讲经、无一不是佛法。若离佛戒,纵参禅、念佛、讲经、亦与佛法相违,入于外道。学佛修行,本非向外寻求目的,只为除去自己业障,使不致流转生死。若了生死。无须行持,故经云:“佛说一切法,对治一切心。若无一切心,即无一切法。”此心即指妄想,其经中意,如无病即不须药。又学佛者最要具足自信心,梵网经云:“我是已成佛,汝是当成佛。常作如是信,戒品已具足。”意谓人人如能自信,具有佛性,当来成佛,必努力解除一切客尘妄想。

“有如演戏,人生若梦。”自信自身本来是佛故,一切烦恼,一切相,一切障,皆是颠倒妄想。故修行者,切不可执着,应当放下。所谓万法皆空,一无所得。金刚经云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何以一切世间有为法是如幻无实?此以喻明之。犹如演剧,台上鼓乐奏时,戏子则扮演男、女、老、少种种角色,演出喜、怒、哀、乐等情节。台上之天子,威风凛凛,及至台后问之,则彼必答曰“戏也。”台上之杀人凶犯,惊怖忧愁,及至台后问之,彼亦曰“戏也。”

“设能觉了,何有苦乐?”演戏时情节逼真,下台后则一无所得。众生亦复如是,烦恼未了时,荣华富贵,喜怒哀乐,般般出现。人人本来是佛,犹如戏子本身,烦恼流转时,犹如扮演剧中人,设能觉了世间原是剧场,则处天堂亦不为乐,在地狱亦不为苦。男本非男,女本非女,本来清净,佛性一如。世人不觉,常在梦中分别,是我、是他、是亲、是怨,迷惑不息。其有出家者,虽离亲戚眷属,但又分别,此是我居之寺院、是师、是徒、是同窗、是法友,亦属执迷。

“返妄归真,自利利他。”故在家者被俗情迷,出家者亦有法友、法眷之迷,皆未得真觉。如能脱离一切迷惑,返妄归真,方可成佛。故六祖大师听人念金刚经至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之处,顿然有所觉悟。此八字,如从言语上解,当不可得,必须心内领会。佛教真理,虽不可以言说论表,但若全废言说,则又有所不能。理必依文字,方能引见义故。今之学佛者,应研习一切教理,而以行持为根本,宣扬佛法,使佛法灯灯相续。“将此身心奉尘刹,是则名为报佛恩。”希望一切学佛者,皆以此二语,以为自利、利他之标准可也。

七、丁亥年--民国三十六年--八月一日在澳门平安戏院开示归戒

弟子宽荣译语并记

今蒙佛教同寅相邀,假座平安戏院与诸仁者说法。

“法”者,即众生心。众生心与佛心本无二心,是心具足一切法。即法即心,即心即法,如起信论云:“所言法者,即众生心,具足世间、出世间一切诸法。”所谓“世间法”者,即天、人、修罗、畜生、饿鬼、地狱、一切有情无情,依正因果等法,又名六凡法界。“出世间法”者,即声闻、缘觉、菩萨、佛法是也,又名四圣法界。斯则四圣六凡,合名为十法界法也。此十法界法,不出一心之所造成,若随颠倒迷染之缘,则有六凡法界生;若随不颠倒悟净之缘,则有四圣法界生。由是观之,圣之与凡,唯心之垢净而现。六凡心垢故,则现六道善恶罪福等相。四圣心净故,则现威德自在、光明赫奕慈容德相。故经云:“菩萨清凉月,常游毕竟空。众生心垢净,菩提影现中。”是故苦乐由心,炎凉自我,自心作业,自身受报,唯圣与凡,但问自心可矣。凡愚昏暗,未了唯心自造之旨,妄起疑惑。若遇逆境,则怨天尤人;遇顺境,则骄矜自恃。或有终身作善而得恶报,作恶而得善报,则谤无因果。那知因果理微,如种果子,先熟先脱。假我今生虽作善业,反招恶报者,皆由过去恶业熟故。今生虽善,而过去之恶业已熟,不得不先受恶报,以今生善业未熟故,不得现受善报。信此理者,必无疑惑。然无始障深,久在迷途,备受辛酸,脱苦无由,当如之何?楞严经云:“一切众生,生死相续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,此想不真,故有轮转。”夫欲不受轮转者,当净诸妄想,妄想净,则轮回自息。故迷心名为众生,觉心名为诸佛,佛与众生,一迷一悟而已。当知此灵明觉知之心,即天然佛性,人人本具,个个现成。凡夫虽具佛性,如矿中真金,为烦恼沙石之所包含,故大用不彰。如来历劫修行,已淘去惑业沙石,如出矿精金,其金一纯,更不重杂沙石,大用全彰,故称为出障圆明,大觉世尊。

现在我等既欲成佛,先当审观因地发心,除去烦恼根本,烦恼苦灭,佛性圆彰。若因地修行不真,则果招邪外之曲。若论修行之方,机有上、中、下之异,法亦有三乘,人、天法门不同。若为上机者,则为说大乘微妙法门;为中机者,为说出世解脱法门;为下机者,则为说解脱地狱、饿鬼、畜生三途之苦。佛虽说种种法门,无论大小乘戒,皆以三归五戒为根本。务使受持者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依之立身齐家治国,则人道主义尽。且苦因既息,苦果自灭,解脱三途苦,生人天中,易入佛乘,则学佛主义亦尽。故三归五戒,是导世之良津,拔苦与乐之妙法,兹先释三归,次明五戒。

所谓三归依者,第一归依佛,第二归依法,第三归依僧。何以先当归依佛?佛为大觉世尊,究竟常乐,永离苦恼,导诸众生,出迷笼,就觉道,佛为教化主,故先当归依佛。次当归依法者,是我佛法门,三世诸佛,皆依之修行,而成就无量清净功德。今日既欲返本还源,净除心垢,舍佛法无由,故次当归依法。三当归依僧者,以佛法不自弘,须假人弘。人能弘法,方使从闻思修,证果成佛。况佛法无人说,虽智莫能了,难了之法,既藉僧得闻,此恩莫极,故当归依僧。又名归依三宝,三宝之义,分别有三:一者一体,二者别相,三者住持三宝。

(一)一体三宝者,即一心自体,法尔具足佛法僧三宝故。梵语佛陀,此云觉者。当人一念灵明觉了之心,即自性一体佛宝。法者轨持义,这个心性,能轨持世出世间一切诸法,即自性一体法宝。梵语僧伽耶,此云和合众。即此觉心能持一切法,即心即法,法法唯是一心,即法即心,心法不二。事理和合,即自性一体僧宝。如是一心具足佛法僧三宝,三宝唯是一心,是名一体三宝。众生迷此,向外驰求,流转生死,诸佛悟此,即证菩提,释一体三宝竟。

(二)别相三宝者,佛法僧三宝名相各别故。梵语佛陀耶,此云觉者。觉彻心源,究尽实相,是名自觉。将自证法门,觉悟一切众生,是名觉他。自觉已圆,觉他亦竟,是名觉满。三觉已圆,万德俱备,究竟成佛。初菩提树下成道,示丈六金身,于华严会上,现卢舍那尊特之身,是为别相佛宝。如来随机设教,五时所说权实诸经,三藏十二部,所诠教理行证,因果智断,各有不同,是名别相法宝。禀教修行,从行契证,声闻、缘觉、菩萨三乘阶次,各各不同,是名别相僧宝。释别相三宝竟。

(三)住持三宝者,佛灭度后,无论泥塑木雕,五金铸作,纸画布绘,诸佛形象,留世福田,恭敬如佛,功德难思,住持不绝,是名住持佛宝。无论黄卷贝叶,所诠三藏十二部大小乘经,使见闻者,依之修行,皆离苦得乐,乃至成佛,化化不绝,是名住持法宝。剃发染衣,弘宗演教,化度众生,绍隆佛种,是名住持僧宝。释住持三宝竟。

而住持、别相、一体、悉称宝者,不为世法之所侵凌故,不为烦恼之所染污故。世间七珍,虽称为宝,享乐一时,毕竟成空,只能养生,不能脱死。若论三宝,则能息无边生死,远离一切大怖畏,故永享常乐。今言归依三宝者,不特归依住持三宝,别相三宝,亦复归依一体自性三宝。落于言说,虽名三种三宝,其实唯是一心,更无别法。举凡一切事物,莫不由心,心摄一切,如如意珠,无不具足。所以教中,但云自归依佛,自归依法,自归依僧等,终不云归依于他。六祖云:“自性不归,无所归处。”夫“归”者,是还原义。众生六根从一心起,既背本源,驰散六尘,今举命根,总摄六情,还归一心之源,故曰归命,故归依亦即归命义。“依”者,是依止义。以诸众生一向随诸色声,逐念流转,苦海漂沉,无依无止,不知何处是归宁之地。今归依三宝,则身有所归,心有所依。从是以后,以三宝为师,三界迷途从此可出,发菩提心,佛果可期,释归依三宝义竟。

既说三归,次明五戒。归依三宝已,当依法修行,方脱三界苦。若不依法修行,则无由脱粘去缚。欲脱生死粘,去烦恼缚,非五戒不为功,故云:“五戒不持,人天路绝。”夫“戒”者,生善灭恶之基,道德之本,超凡入圣之工具。以从戒生定,从定发慧,因戒定慧,方由菩提路而成正觉。故才登戒品,便成佛可期,故曰:“戒为无上菩提本”也。我佛世尊,开方便门,初唱三归,次申五戒,如是乃至大小乘戒等,良由众机心行非一,且由浅以至深,从微而及显,究竟归元,本无二三。

五戒者,一杀戒、二盗戒、三淫戒、四妄语戒、五饮酒戒,此五戒名曰学处,又名学迹,是在家男女所应学故。又名路径,若有游此,便升大智慧殿故,一切律仪妙行善法,皆由此路故。又名学本,诸所应学,此为本故。又名五大施,谓以摄取无量众生故,成就无量功德故。而斯五戒,在天谓之五星,在山谓之五岳,在人谓之五脏,在儒谓之五常,以仁者不杀害,义者不盜取,礼者不邪淫,智者不饮酒,信者不妄语。五戒若全,则不求仁而仁着,不欣义而义敷,不祈礼而礼立,不行智而智明,不慕信而信扬。所谓振纲提纲,复何功以加之?总论五戒已竟。

若别释五戒义者,第(一)杀戒,所谓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孟子云:“闻其声,不忍食其肉。”况学佛之人,岂肯萌其杀念,而招苦果?是故佛制弟子,若欲行仁,首持杀戒,杀戒若持,轮回自息。杀业之始,无非以强凌弱,或贪图口腹,或因财害命。故有人杀人,畜杀畜等,都属于瞋杀、慢杀。若贪口腹而杀者,是属痴杀,然将他肉以补己身,岂君子之所忍为哉?岂知杀机若萌,仇怼自起,故楞严经云:“以人食羊,羊死为人,人死为羊,如是乃至十生之类,死死相生,互来相噉,恶业俱生,穷未来际,是等则以盗贪为本。”故有劫数难逃之报,岂独杀人当偿命?杀畜亦复然。如佛世时之琉璃王诛释种。释迦佛种族当为琉璃王所诛时,释尊尚头痛难忍者,果从何因耶?以琉璃王昔为大鱼,释迦种族是食鱼肉者,释尊昔为小童,曾以棍子敲鱼头三下,今故感头痛。释种是噉鱼肉者,故为琉璃王之所诛灭,如是观之,因果相酬,可惊可怖。故楞严经云:“则诸世间胎卵湿化,随力强弱,递相吞食,是等则以杀食为本。”是故佛慈,岂但及于人类?而慈及蚁子。佛法平等,无高下故。佛眼观之,大地众生皆能成佛。又梵网经云:“一切男子是我父,一切女人是我母,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。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,而杀而食者,即杀我父母。”世间无知,互相吞噉,故如来制不得伤害生命。且蠢动含灵,皆有佛性,昆虫之属,尚不得害,况同类相残?一切众生既皆有佛性,未来必定成佛,既是过去父母,亦为未来诸佛,岂敢伤之?凡愚俗子,但求自利,不顾人道之伤残,如孟子云:“矢人惟恐不伤人。”但求斗争之胜利,故有水陆空中之杀具,人心日形险恶,世道愈入漩涡,相杀相诛,何时得了?若不图挽救,竟成苦海。凡关世道人心者,莫不疾首痛心,力求和平,挽救人心,使归正轨。重仁慈不重武力,勿贪口腹、见利忘义,则杀心不起,杀机若息,劫运潜消矣。奈何人心不古,置因果于罔闻,那知因果理微,如影随形,如响应声!若深信之者,人心则不改而善,纵遇顺逆之境,必无忧喜。当知现生所受,或遇刀兵水火劫贼等事,皆由自造。如大战时,遍世不宁,惟澳地侨居,得免诸难,皆由宿昔无深重杀业。或有遇难者,是其个人别业所感。当知因果理微,不可思议,若信此理,杀心自息。举世若能持此杀戒,则一切杀具皆归无用矣。如来制此杀戒为首,无非欲令人人慈仁愍物,拔自他苦,同证常乐而已矣。杀戒之义略释已竟。

(二)明盗戒者,谓盗从贪起。佛制弟子于一针一草之微,他人不与,我不敢取,何况窃盗?但是众生唯见现利,种种计求,不告而取。如是乃至以利求利,恶求多求,无厌无足,皆为贪盗所摄。盗之细相如此,大而十方僧物,现前僧物,乃至佛法僧物,混乱互用。虽针草之微,或自用或与人,皆盗中之至重,花首大士云:“五逆十重,我皆能救。盗十方僧物,我不能救。”乃至父母师长物,不与而取,尚犯重罪,况其他焉?若能深信因果,丝毫莫犯,则此戒不持而自持,大可以道不拾遗,夜不闭门,举世皆成义让之人,更何须监守牢狱哉?释盗戒已竟。

(三)明淫戒者,在家出家弟子,皆当严守此戒。在家五戒,虽正式夫妇非属邪淫,然他人妇女,他所守护,言语嘲调,尚属不可,况可侵凌贞洁,污净梵行者乎?佛制在家弟子,禁于邪淫,出家弟子,邪正俱禁。楞严经云:“汝爱我心,我怜汝色,以是因缘,经千百劫,常在缠缚。唯杀盗淫,三为根本,以是因缘,业果相续。”举世若能持此戒,不祈礼而礼立,威仪自守、不肃而严,而法庭可无案牍之劳形矣。释淫戒之义已竟。

(四)明妄语戒者,妄语之事,亦当制止。见则言见,闻则言闻。言无妄出,细故之事,尚须真实,况事关重要乎。观乎妄语之由,多为希求名誉利养,匿情变作,昧心厚颜,如是乃至未得圣果谓得,未证佛心谓证。欺罔圣贤,诳惑世人,是名大妄语。大妄语若成,堕无间地狱,当慎之莫犯。佛教以直心是道场,何不依之修学?举世能持此戒,则信用具足,不邀名而名自至,不求利而福自归。释妄语戒已竟。

(五)明饮酒戒者,饮酒宜制,酒虽非荤而能迷心失性。大智度论明有三十六过,梵网经云:“过酒器与人,五百世无手,何况自饮,及教人饮。”昔有比丘,能降毒龙,唯好饮酒。一日,醉卧途中,呕吐酸臭难近,唯有虾蟆舐其唇吻。适遇佛至其侧,佛叹云:“汝有神力,能降毒龙,今日醉卧,反为虾蟆所降,汝之神力何在?”故佛制止饮酒,酒戒从此始,以酒能乱性招殃。又如昔有在家五戒弟子,因破酒戒,而杀盗淫妄齐破,可不哀哉?故酒能为起罪因缘,痛戒沾唇,况尽量而饮乎?举世若能持此戒,则乘醉惹祸,自无其人矣。释酒戒已竟。

若欲不犯此五戒,重在摄心。妄心若摄,分别不起,爱憎自无,种种恶业,何由而生?故楞严经云:“摄心为戒,因戒生定,从定发慧。”当知摄心二字,具足戒定慧三无漏学,断除贪瞋痴,则诸恶不起,自能众善奉行。故摄心二字,岂独挽救人心,维持世道?果能摄心一处,无事不办,日久功深,菩提可冀。我佛洪恩,初唱三归,次申五戒。用斯方便,先拔众生苦,其恩浩大,岂碎身之所能报其万一哉?是故闻说此三归五戒之义,当从解起行。若百家之乡,十人持五戒,则十人淳谨;百人修十善,则百人和睦。传此风教,遍于宇内,则仁人百万。夫能行一善,则去一恶,则息一刑,一刑息于家,百刑息于国,其为国主者,则不治而坐致太平矣。所以受持五戒,不但钦遵佛制,报感乐果,抑且冥助国律,益补邦家,斯乃三归五戒之名德行相也。诸位若能真实行持,则得成佛种子,行解相应,方到彼岸。愿诸大众,从此之后,从闻生解,解而思,思而修,则成佛可期。常勤精进,辗转示人,方报佛恩。希诸大众,各宜努力,前途无量,消灾免难。若能受三归五戒,诸恶不作,众善奉行,自能与道相应。无上佛道,可以圆成矣。

八、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廿七日在广州联义社演说

善知识,虚云此次由港还山,路经此地,辱承各位相邀叙谈,莫非累劫之缘?善知识,讲到佛法两字,实与世间一切善法,等无差别。豪杰之士,由于学问修养的成就,识见超常,先知先觉,出其所学,安定世间。诸佛祖师,由于历劫修行的成就,正知正觉,发大慈悲,普度三界。世出世间贤圣,因行果位,一道齐平。善知识,佛法就是人人本分之法。总要步步立稳脚根,远离妄想执着,便是无上菩提。古德所谓“平常心是道。”只如孔子之道,不外“中庸”。约理边说,不偏是谓中,不易之谓庸。约事边说,中者中道,凡事无过无不及;庸者庸常,远离怪力乱神,循分做人,别无奇特。佛法也是一样。吾人须是从平实处见得亲切,从平实处行得亲切,才有少分相应,才不至徒托空言。平实之法,莫如十善。十善者,戒贪、戒瞋、戒痴、戒杀、戒盗、戒淫、戒绮语、戒妄语、戒两舌、戒恶口。如是十善,老僧常谈,可是果能真实践履,却是成佛作祖的础石,亦为世界太平建立人间净土之机枢。六祖说“心平何劳持戒”,是为最上根人说,上根利智,一闻道法,行解相应。如香象渡河,截流而过,善相且无,何有于恶?若是中下根人,常被境风所转,心平二字,谈何容易?境风有八:利、衰、毁、誉、称、讥、苦、乐,名为八风。行人遇着利风,便生贪着。遇着衰风,便生愁懊。遇着毁风,便生瞋恚。遇着誉风,便生欢喜。遇着称风,居之不疑。遇着讥风,因羞成怒。遇着苦风,丧其所守。遇着乐风,流连忘返。如是八风飘鼓,心逐境迁,生死到来,如何抵敌?曷若恒时步步为营,从事相体认,举心动念,当修十善。事相虽末,摄末归本,疾得菩提。复次佛门略开十宗,四十余派。而以禅、净、律、密四宗,摄机较广。善知识,佛境如王都,各宗如通都大路,任何一路,皆能觐王。众生散处四方,由于出发之点,各个不同,然而到达王所,却是一样有效。金刚经云:“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。”但吾人若今日向这路一逛,明日又向那路一逛,流离浪荡,则终无到达之期。六祖云:“离道别觅道,终身不见道。波波度一生,到头还自懊。”垂诫深矣。所以吾人要一门深入,不可分心,不可退转。如鼠龁棺材,但从一处用力,久自得出。若欲旁通余宗,自须识其主伴。禅宗的行人,便应以禅宗法门为主,余宗教理为伴。净土宗的行人,便应以净土法门为主,余宗教理为伴。律宗、密宗亦复如是,方免韩卢逐块之弊。佛门戒律,各宗皆须严持,识主伴如行路知方向,持戒律如行路有资粮。宗趣虽然不同,到头还是一样。所谓“归元性无二,方便有多门”也。今日座中皆上善人,与佛有分,虚云唠叨移时,亦不过为虚空着楔而已。珍重!

九、在广州佛教志德医院演讲

善知识,今天是佛教志德医院成立日子,承各位邀虚云主持开幕典礼,这事甚为希有。广州医院,冠上佛教两字者,尚属初见。善知识,人生八苦,病居其一。我佛出世,原为众生离苦得乐。所以五明之学,有医方明,禅门晚课愿文,有疾疫世而化药草之句。菩萨为众生救疗沈疴,不惜身命。如药王菩萨,以众香涂身,***供佛,供佛即是供众生。“心佛与众生,是三无差别。”华严了义,其理可思。诸佛时时念着众生,如母念子。众生心有贪瞋痴三病,佛为说戒定慧三法以治之。众生身有风寒暑湿之病,佛为演“医方明”以治之。净名经所谓:“众生病故,菩萨病。”同体大悲,慈眼如是。善知识,世间贤圣,亦同此心,亦同此理。只如神农尝百草,亦是为众生而尝。菩萨在因地修行,现种种身而为说法。神农氏即是菩萨,现医王身而为说法。善知识,人类的病,五欲为因,或属宿业,无始亦由五欲。疾病发作,需他救治。目前无力求医者,实非少数。各位善长,发心倡办此院,赠医赠药,此心便是菩提心,正是我佛慈悲本怀。善知识,菩提者,正觉也。正觉之心,不落人我善恶二边,平等布施,冤亲无间。医着我的眷属,固然留心。医着他人眷属,亦同样尽道。善人恶人,入到院来,等心看护。我佛过去生中,尝舍身饲虎,其义可思也。此院深赖梁董事长,及陈院长热心毅力,乃有今天的成就。古语说:“莫为之先,虽善不彰。莫为之后,虽美弗扬。”座上大众,今后总要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。六祖说:“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。离世觅菩提,恰如求兔角。”大众努力,开此院是大慈大悲工作,实现我佛“方便为究竟”的真谛。虚云不胜馨香顶祝之至也。

十、参禅与念佛

念佛的人,每每毁谤参禅。参禅的人,每每毁谤念佛。好像是死对头,必欲对方死而后快。这个是佛门最堪悲叹的恶现象。俗语也有说“家和万事兴”,“家衰口不停”。兄弟阋墙,那得不受人家的耻笑和轻视呀?参禅、念佛等等法门,本来都是释迦老子亲口所说,道本无二。不过以众生的夙因和根器各各不同,为应病与药计,便方便说了许多法门来摄化群机。后来诸大师依教分宗,亦不过按当世所趋,来对机说法而已。如果就其性近者来修持,则那一门都是入道妙门,本没有高下的分别,而且法法本来可以互通,圆融无碍的。譬如念佛到一心不乱,何尝不是参禅?参禅参到能所双忘,又何尝不是念实相佛?禅者,净中之禅。净者,禅中之净。禅与净,本相辅而行。奈何世人偏执,起门户之见,自赞毁他,很像水火不相容,尽违背佛祖分宗别教的深意,且无意中犯了毁谤佛法、危害佛门的重罪,不是一件极可哀可愍的事吗?望我同仁,不论修持那一个法门的,都深体佛祖无诤之旨,勿再同室操戈,大家协力同心,挽救这只浪涛汹涌中的危舟吧。

十一、参禅的先决条件

参禅的目的,在明心见性。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,实见自性的面目。污染就是妄想执着,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。如来智慧德相,为诸佛众生所同具,无二无别。若离了妄想执着,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,就是佛,否则就是众生。只为你我从无量劫来,迷沦生死,染污久了,不能当下顿脱妄想,实见本性,所以要参禅。因此参禅的先决条件,就是除妄想。妄想如何除法?释迦牟尼佛说的很多,最简单的莫如“歇即菩提”一个“歇”字。禅宗由达摩祖师传来东土,到六祖后,禅风广播,震烁古今。但达摩祖师和六祖开示学人最紧要的话,莫若“屏息诸缘,一念不生。”屏息诸缘,就是万缘放下。所以“万缘放下,一念不生。”这两句话,实在是参禅的先决条件。这两句话如果不做到,参禅不但是说没有成功,就是入门都不可能,盖万缘缠绕,念念生灭,你还谈得上参禅吗?

“万缘放下,一念不生。”是参禅的先决条件。我们既然知道了,那末,如何才能做到呢?上焉者,一念永歇,直到无生,顿证菩提,毫无络索。其次,则以理除事,了知自性,本来清净。烦恼菩提,生死涅槃,皆是假名,原不与我自性相干,事事物物,皆是梦幻泡影。我此四大色身,与山河大地,在自性中,如海中的浮沤一样,随起随灭,无碍本体,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,而起欣厌取舍。通身放下,如死人一样,自然根尘识心消落,贪瞋痴爱泯灭。所有这身子的痛痒苦乐,饥寒饱暖,荣辱生死,祸福吉凶,毁誉得丧,安危险夷,一概置之度外,这样才算放下。一放下,一切放下,永永放下,叫作万缘放下。万缘放下了,妄想自消,分别不起,执着远离。至此一念不生,自性光明,全体显露,至是参禅的条件具备了,再用功真参实究,明心见性才有分。

日来常有禅人来问话,夫法本无法,一落言诠,即非实义。了此一心,本来是佛,直下无事,各各现成,说修说证,都是魔话。达摩东来,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,明明白白指示,大地一切众生都是佛。直下认得此清净自性,随顺无染。二六时中,行住坐卧,心都无异,就是现成的佛。不须用心用力,更不要有作有为,不劳纤毫言说思惟,所以说成佛是最容易的事,最自在的事,而且操之在我,不假外求。大地一切众生,如果不甘长劫轮转于四生六道,永沉苦海,而愿成佛,常乐我净。谛信佛祖诫言,放下一切,善恶都莫思量,个个可以立地成佛。诸佛菩萨及历代祖师,发愿度尽一切众生,不是无凭无据,空发大愿,空讲大话的。

上来所说,法尔如此。且经佛祖反覆阐明,叮咛嘱咐,真语实语,并无丝毫虚诳。无奈大地一切众生,从无量劫来,迷沦生死苦海,头出头没,轮转不已。迷惑颠倒,背觉合尘,犹如精金投入粪坑,不惟不得受用,而且染污不堪。佛以大慈悲,不得已,说出八万四千法门,俾各色各样根器不同的众生,用来对治贪、瞋、痴、爱等八万四千习气毛病。犹如金染上了各种污垢,乃教你用铲、用刷、用水、用布等来洗刷琢抹一样。所以佛说的法,门门都是妙法,都可以了生死,成佛道,只有当机不当机的问题,不必强分法门的高下。流传中国最普通的法门为宗、教、律、净、密。这五种法门,随各人的根性和兴趣,任行一门都可以。总在一门深入,历久不变,就可以成就。

宗门主参禅,参禅在“明心见性”,就是要参透自己的本来面目,所谓“明悟自心,澈见本性”。这个法门,自佛拈花起,至达摩祖师传来东土以后,下手工夫,屡有变迁。在唐宋以前的禅德,多是由一言半句,就悟道了,师徒间的传授,不过以心印心,并没有什么实法。平日参问酬答,也不过随方解缚,因病与药而已。宋代以后,人们的根器陋劣了,讲了做不到,譬如说:“放下一切”,“善恶莫思”,但总是放不下,不是思善,就是思恶。到了这个时候,祖师们不得已,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,教学人参公案。初是看话头,甚至于要咬定一个死话头,教你咬得紧紧,刹那不要放松,如老鼠啃棺材相似,咬定一处,不通不止。目的在以一念抵制万念,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。如恶毒在身,非开刀疗治,难以生效。古人的公案多得很,后来专讲看话头,有的“看拖死尸的是谁?”,有的“看父母未生以前,如何是我本来面目?”晚近诸方多用“看念佛是谁?”这一话头,其实都是一样,都很平常,并无奇特。如果你要说,看念经的是谁,看持咒的是谁,看拜佛的是谁,看吃饭的是谁,看穿衣的是谁,看走路的是谁,看睡觉的是谁,都是一个样子。谁字下的答案,就是心话从心起,心是话之头。念从心起,心是念之头。万法皆从心生,心是万法之头。其实话头,即是念头,念之前头就是心。直言之,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。由此你我知道,看话头就是观心。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心,看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,就是观心。性即是心,“反闻闻自性”即是反观观自心。“圆照清净觉相”,清净觉相即是心,照即观也,心即是佛,念佛即是观佛,观佛即是观心。所以说“看话头。”或者是说“看念佛是谁?”就是观心,即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,即是观照自性佛。心即性,即觉,即佛,无有形相方所,了不可得,清净本然。周遍法界,不出不入,无往无来,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。行人都摄六根,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。照顾此一话头,看到离念的清净自心,再绵绵密密,恬恬淡淡,寂而照之,直下五蕴皆空,身心俱寂,了无一事。从此昼夜六时,行住坐卧,如如不动,日久功深,见性成佛,苦厄度尽。昔高峰祖师云:“学者能看个话头,如投一片瓦块在万丈深潭,直下落底。若七日不得开悟,当截取老僧头去。”同参们,这是过来人的话,是真语实语,不是骗人的诳语啊!

然而为什么现代的人,看话头的多,而悟道的人没有几个呢?这个由于现代的人,根器不及古人,亦由学者对参禅看话头的理路,多是没有摸清。有的人东参西访,南奔北走,结果闹到老,对一个话头还没有弄明白,不知什么是话头,如何才算看话头。一生总是执着言句名相,在话尾上用心。“看念佛是谁”呀!“照顾话头”呀!看来看去,参来参去,与话头东西背驰,那里会悟此本然的无为大道呢?如何到得这一切不受的王位上去呢?金屑放在眼里,眼只有瞎,那里会放大光明呀?可怜啊!可怜啊!好好的儿女,离家学道,志愿非凡,结果空劳一场,殊可悲悯。古人云:“宁可千年不悟,不可一日错路。”修行悟道,易亦难,难亦易。如开电灯一样,会则弹指之间,大放光明,万年之黑暗顿除。不会则机坏灯毁,烦恼转增。有些参禅看话头的人,着魔发狂,吐血罹病,无明火大,人我见深,不是很显著的例子吗?所以用功的人,又要善于调和身心,务须心平气和,无挂无碍,无我无人,行住坐卧,妙合玄机。参禅这一法,本来无可分别,但做起功夫来,初参有初参的难易,老参有老参的难易。初参的难处在什么地方呢?身心不纯熟,门路找不清,功夫用不上。不是心中着急,就是打盹度日。结果成为“头年初参,二年老参,三年不参。”易的地方是什么呢?只要具足一个信心、长永心和无心。所谓信心者,第一信我此心,本来是佛,与十方三世诸佛众生无异。第二信释迦牟尼佛说的法,法法都可以了生死,成佛道。所谓长永心者,就是选定一法,终生行之,乃至来生又来生,都如此行持。参禅的总是如此参去,念佛的总是如此念去,持咒的总是如此持去,学教的总是从闻思修行去。任修何种法门,总以戒为根本,果能如是做去,将来没有不成的。沩山老人说:“若有人能行此法,三生若能不退,佛阶决定可期。”又永嘉老人说:“若将妄语诳众生,永堕拔舌尘沙劫。”所谓无心者,就是放下一切,如死人一般,终日随众起倒,不再起一点分别执着,成为一个无心道人。初发心人,具足了这三心,若是参禅看话头,就看“念佛是谁”,你自己默念几声“阿弥陀佛”,看这念佛的是谁?这一念是从何处起的?当知这一念不是从我口中起的,也不是从我肉身起的。若是从我身或口起的,我若死了,我的身口犹在,何以不能念了呢?当知此一念是从我心起的,即从心念起处,一觑觑定,蓦直看去,如猫捕鼠,全副精神集中于此,没有二念。但要缓急适度,不可操之太急,发生病障。行住坐卧,都是如此,日久功深,爪熟蒂落,因缘时至,触着碰着,忽然大悟。此时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直至无疑之地,如十字街头见亲爷,得大安乐。

老参的难易如何呢?所谓“老参”,是指亲近过善知识,用功多年,经过一番煅炼,身心纯熟,理路清楚,自在用功,不感辛苦。老参上座的难处,就是在此。自在明白当中,停住了,中止化城,不到宝所。能静不能动,不能得真实受用,甚至触境生情,取舍如故,欣厌宛然,粗细妄想,依然牢固。所用功夫,如冷水泡石头,不起作用,久之也就疲懈下去,终于不能得果起用。老参上座,知道了这个困难,立即提起本参话头,抖擞精神,于百尺竿头,再行迈进,直到高高峰顶立,深深海底行,撒手纵横去,与佛祖觌体相见,困难安在?不亦易乎?

话头即是一心。你我此一念心,不在中间内外,亦在中间内外。如虚空的不动而遍一切处。所以话头不要向上提,也不要向下压。提上则引起掉举,压下则落于昏沈,违本心性,皆非中道。大家怕妄想,以降伏妄想为极难。我告诉诸位,不要怕妄想,亦不要费力去降伏他。你只要认得妄想,不执着他,不随逐他,也不要排遣他,只不相续,则妄想自离。所谓“妄起即觉,觉即妄离。”若能利用妄想做工夫,看此妄想从何处起?妄想无性,当体立空,即复我本无的心性。自性清净法身佛,即此现前。究实言之,真妄一体,生佛不二。生死涅槃,菩提烦恼,都是本心本性,不必分别,不必欣厌,不必取舍。此心清净,本来是佛,不需一法,那里有许多罗索?--参。

十二、禅堂开示

引言(中有复语,因在禅七中开示者。)

诸位常时来请开示,令我很觉感愧。诸位天天辛辛苦苦,砍柴锄地,挑土搬砖,一天忙到晚,也没打失办道的念头。那种为道的殷重心,实在令人感动。虚云惭愧,无道无德,说不上所谓开示,只是拾古人几句涎唾,来酬诸位之问而已。

用功办道的方法很多,现在且约略说说:

(一)办道的先决条件--深信因果

无论什么人,尤其想用功办道的人,先要深信因果。若不信因果,妄作胡为,不要说办道不成功,三途少他不了。佛云:“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。欲知来世果,今生作者是。”又说“假使百千劫,所造业不亡。因缘会遇时,果报还自受。”楞严经说:“因地不真,果招纡曲。”故种善因结善果,种恶因结恶果。种爪得瓜,种豆得豆。乃必然的道理。谈到因果,我说两件故事来证明。

一、琉璃王诛释种的故事。释迦佛前,迦毗罗阅城里有一个捕鱼村,村里有个大池,那时天旱水涸,池里的鱼类尽给村人取吃。最后剩下一尾最大的鱼,也被烹杀,只有一个小孩从来没有吃鱼肉,仅那天敲了大鱼三下来玩耍。后来释迦佛住世的时候,波斯匿王很相信佛法,娶释种女,生下一个太子,叫做琉璃。琉璃幼时在释种住的迦毗罗阅城读书。一天因为戏坐佛的座位,被人骂他,把他抛下来,怀恨在心。及至他做国王,便率大兵攻打迦毗罗阅城,把城里居民尽数杀戮。当时佛头痛了三天,诸大弟子都请佛设法解救他们,佛说定业难转。目犍连尊者以神通力,用钵摄藏释迦亲族五百人在空中,满以为把他们救出,那知放下来时,已尽变为血水。诸大弟子请问佛,佛便将过去村民吃鱼类那段公案说出。那时大鱼,就是现在的琉璃王前身。他率领的军队,就是当日池里的鱼类,现在被杀的罗阅城居民,就是当日吃鱼的人,佛本身就是当日的小孩,因为敲了鱼头三下,所以现在要遭头痛三天之报,定业难逃。所以释族五百人,虽被目犍连尊者救出,也难逃性命。后来琉璃王生堕地狱,冤冤相报,没有了期,因果实在可怕。

二、百丈度野狐的故事。百丈老人有一天上堂,下座后,各人都已散去,独有一位老人没有跑,百丈问他做什么。他说:“我不是人,实是野狐精。前生本是这里的堂头,因有个学人问我:‘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?’我说:‘不落因果。’便因此堕落。做了五百年野狐精,没法脱身,请和尚慈悲开示。”百丈说:“你来问我。”那老人便道:“请问和尚,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?”百丈答道:“不昧因果。”那老人言下大悟,即礼谢道:“今承和尚代语,令我超脱狐身。我在后山岩下,祈和尚以亡僧礼送。”第二天,百丈在后山石岩,以杖拨出一头死狐,便用亡僧礼将他化葬。我们听了这两段故事,便确知因果可畏。虽成佛也难免头痛之报,报应丝毫不爽,定业实在难逃。我们宜时加警惕,慎勿造因。

(二)严持戒律

用功办道首要持戒。戒是无上菩提之本,因戒才可以生定,因定才可以发慧。若不持戒而修行,无有是处。楞严经四种清净明诲,告诉我们,不持戒而修三昧者,尘不可出,纵有多智禅定现前,亦落邪魔外道,可知道持戒的重要。持戒的人,龙天拥护,魔外敬畏。破戒的人,鬼言大贼,扫其足迹。从前,在罽宾国近着僧伽蓝的地,有条毒龙时常出来为害地方。有五百位阿罗汉聚在一起,用禅定力去驱逐他,总没法把他赶跑。后来另有一位僧人,也不入禅定,仅对那毒龙说了一句话:“贤善远此处去。”那毒龙便远跑了。众罗汉问那僧人,什么神通把毒龙赶跑?他说:“我不以禅定力,直以谨慎于戒,守护轻戒,犹如重禁。”我们想想,五百位罗汉的禅定力,也不及一位严守禁戒的僧人。或云,六祖说:“心平何劳持戒?行直何用参禅?”我请问,你的心已平直没有?有个月里嫦蛾赤身露体抱着你,你能不动心吗?有人无理辱骂痛打你,你能不生瞋恨心吗?你能够不分别冤亲憎爱,人我是非吗?统统做得到,才好开大口,否则不要说空话。

(三)坚固信心

想用功办道,先要一个坚固信心,信为道源功德母。无论做什么事,没有信心,是做不好的。我们要了生脱死,尤其要一个坚固信心。佛说:“大地众生,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只因妄想执着,不能证得。”又说了种种法门,来对治众生的心病。我们就当信佛语不虚,信众生皆可成佛。但我们为什么不成佛呢?皆因未有如法下死功夫呀!譬如我们信知黄豆可造豆腐。你不去造他,黄豆不会自己变成豆腐。即使造了,石膏放不如法,豆腐也会造不成。若能如法磨煮去渣,放适量的石膏,决定可成豆腐。办道亦复如是,不用功固然不可以成佛,用功不如法,佛也是不能成。若能如法修行,不退不悔,决定可以成佛。故我们应当深信自己本来是佛,更应深信依法修行决定成佛。永嘉禅师说:“证实相,无人法,刹那灭却阿鼻业。若将妄语诳众生,自招拔舌尘沙劫。”他老人家慈悲,要坚定后人的信心,故发如此弘誓。

(四)决定行门

信心既具,便要择定一个法门来修持,切不可朝秦暮楚。不论念佛也好,持咒也好,参禅也好,总要认定一门,蓦直干去,永不退悔。今天不成功,明天一样干,今年不成功,明年一样干。今世不成功,来世一样干。沩山老人所谓:“生生若能不退,佛阶决定可期。”有等人打不定主意,今天听那位善知识说念佛好,又念两天佛。明天,听某位善知识说参禅好,又参两天禅。东弄弄,西弄弄,一生弄到死,总弄不出半点名堂,岂不冤哉枉也。

(五)参禅方法

用功的法门虽多,诸佛祖师皆以参禅为无上妙门。楞严会上,佛敕文殊菩萨拣选圆通,以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为最第一。我们要反闻闻自性,就是参禅。这里是禅堂,也应该讲参禅这一法。

(六)坐禅须知

平常日用,皆在道中行。那里不是道场?本用不着什么禅堂,也不是坐才是禅的。所谓禅堂,所谓坐禅,不过为我等,末世障深慧浅的众生而设。

坐禅要晓得善调身心。若不善调,小则害病,大则着魔,实在可惜。禅堂的行香坐香,用意就在调身心,此外调身心的方法还多,今择要略说。

跏趺坐时,宜顺着自然正坐。不可将腰作意挺起,否则火气上升,过后会眼屎多,口臭气顶,不思饮食,甚或吐血。又不要缩腰垂头,否则容易昏沈。

如觉昏沈来时,睁大眼睛,挺一挺腰,轻略移动臀部,昏沈自然消灭。

用功太过急迫,觉心中烦躁时,宜万缘放下,功夫也放下来,休息约半寸香,渐会舒服,然后再提起用功。否则,日积月累,便会变成性躁易怒,甚或发狂着魔。

坐禅,有些受用时,境界很多,说之不了,但你不要去执着,它便碍不到你。俗所谓“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”,虽看见妖魔鬼怪来侵扰你,也不要管他,也不要害怕。就是见释迦佛来替你摩顶授记,也不要管他,不要生欢喜。楞严所谓:“不作圣心,名善境界。若作圣解,即受群邪。”

(一)认识宾主

用功怎样下手呢?楞严会上憍陈如尊者说客尘二字,正是我们初心用功下手处。他说:“譬如行客,投寄旅亭,或宿或食。宿食事毕,俶装前途,不遑安住。若实主人,自无攸往。如是思惟,不住名客,住名主人。以不住者,名为客义。又如新霁,清阳升天,光入隙中,发明空中,诸有尘相,尘质摇动,虚空寂然。澄寂名空,摇动名尘,以摇动者,名为尘义。”客尘喻妄想,主空喻自性。常住的主人,本不跟客人或来或往,喻常住的自性,本不随妄想忽生忽灭。所谓但自无心于万物,何妨万物常围绕?尘质自摇动,本碍不着澄寂的虚空,喻妄想自生灭,本碍不着如如不动的自性。所谓一心不生,万法无咎。

此中客字较粗,尘字较细。初心人先认清了“主”和“客”,自不为妄想迁流。进一步明白了“空”和“尘”,妄想自不能为碍。所谓识得不为冤,果能于此谛审领会,用功之道,思过半了。

(二)话头与疑情

古代祖师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如达摩祖师的安心,六祖的惟论见性,只要直下承当便了,没有看话头的。到后来的祖师,见人心不古,不能死心塌地,多弄机诈,每每数他人珍宝,作自己家珍。便不得不各立门庭,各出手眼,才令学人看话头。

话头很多,如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?”“父母未生前,如何是我本来面目?”等等,但以“念佛是谁?”为最普通。

什么叫话头,话就是说话,头就说话之前。如念“阿弥陀佛”是句话,未念之前,就是话头。所谓话头,即是一念未生之际,一念才生,已成话尾。这一念未生之际,叫做不生,不掉举,不昏沈,不着静,不落空,叫做不灭。时时刻刻,单单的的一念,回光返照。这“不生不灭”就叫做看话题,或照顾话头。

看话头,先要发疑情,疑情是看话头的拐杖。何谓疑情?如问念佛的是谁,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。但是用口念呢?还是用心念呢?如果用口念,睡着了还有口,为什么不会念?如果用心念,心又是个什么样子?却没处捉摸,因此不明白。便在“谁”上发起轻微的疑念,但不要粗,愈细愈好。随时随地,单单照顾定这个疑念,像流水般不断地看去,不生二念。若疑念在,不要动着他,疑念不在,再轻微提起。初用心时,必定静中比动中较得力些,但切不可生分别心,不要管他得力不得力,不要管他动中或静中,你一心一意的用你的功好了。

“念佛是谁”四字,最着重在个“谁”字。其余三字,不过言其大而已。如穿衣吃饭的是谁?屙屎放尿的是谁?打无明的是谁?能知能觉的是谁?不论行住坐卧,“谁”字一举,便最容易发疑念,不待反覆思量,卜度作意才有。故谁字话头,实在是参禅妙法。但不是将“谁”字或“念佛是谁”四字作佛号念,也不是思量卜度,去找念佛的是谁,叫做疑情。有等将“念佛是谁”四字,念不停口,不如念句阿弥陀佛功德更大。有等胡思乱想,东寻西找,叫做疑情;那知愈想,妄想愈多,等于欲升反坠,不可不知。

初心人所发的疑念很粗。忽断忽续,忽熟忽生,算不得疑情,仅可叫做想。渐渐狂心收笼了,念头也有点把得住了,才叫做参。再渐渐功夫纯熟,不疑而自疑,也不觉得坐在什么处所,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,单单疑念现前,不间不断,这才叫做疑情。实际说起来,初时那算得用功?仅仅是打妄想。到这时真疑现前,才是真正用功的时候。这时候是一个大关隘,很容易跑入歧路。①这时清清净净无限轻安,若稍失觉照,便陷入轻昏状态。若有个明眼人在旁,一眼便会看出他正在这个境界,一香板打下,马上满天云雾散,很多会因此悟道的。②这时清清净净,空空洞洞,若疑情没有了,便是无记。坐枯木岩,或叫“冷水泡石头”,到这时就要提。提即觉照,(觉即不迷,即是慧。照即不乱,即是定。)单单的的这一念,湛然寂照,如如不动,灵灵不昧,了了常知,如冷火抽烟,一线绵延不断。用功到这地步,要具金刚眼睛,不再提,提就是头上安头。昔有僧问赵州老人道:“一物不将来时如何?”州曰:“放下来。”僧曰:“一物不将来,放下个什么?”州曰:“放不下,挑起去。”就是说这时节。此中风光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不是言说可能到。到这地步的人,自然明白,未到这地步的人,说也没用。所谓“路逢剑客须呈剑,不是诗人不献诗。”

(三)照顾话头与反闻闻自性

或问:“观音菩萨的反闻闻自性,怎见得是参禅?”我方说照顾话头,就是教你时时刻刻,单单的的一念,回光返照。这“不生不灭”(话头)反闻闻自性,也是教你时时刻刻,单单的的一念,反闻闻自性。“回”就是反,“不生不灭”就是自性。“闻”和“照”虽顺流时循声逐色,听不越于声,见不超于色,分别显然。但逆流时反观自性,不去循声逐色,则原是一精明,“闻”和“照”没有两样。我们要知道,所谓照顾话头,所谓反闻自性,绝对不是用眼睛来看,也不是用耳朵来听。若用眼睛来看,或耳朵来听,便是循声逐色,被物所转,叫做顺流。若单单的的一念在“不生不灭”中,不去循声逐色,就叫做逆流,叫做照顾话头,也叫做反闻自性。

(四)生死心切与发长远心

参禅最要生死心切,和发长远心。若生死心不切,则疑情不发,功夫做不上。若没有长远心,则一曝十寒,功夫不成片。只要有个长远切心,真疑便发,真疑发时,尘劳烦恼不息而自息。时节一到,自然水到渠成。

我说个亲眼看见的故事,给你们听。前清庚子年间,八国联军入京,我那时跟光绪帝、慈禧太后们一起走。中间有一段,徒步向陕西方面跑,每日跑几十里路,几天没有饭吃。路上有一个老百姓,进贡了一点番薯藤给光绪帝。他吃了还问那人是什么东西?这么好吃。你想皇帝平日好大的架子,多大的威风,那曾跑过几步路,那曾饿过半顿肚子?那曾吃过番薯藤?到那时架子也不摆了,威风也不逞了,路也跑得了,肚子也饿得了,菜根也吃得了。为什么他这样放得下?因为联军想要他的命,他一心想逃命呀。可是后来议好和,御驾回京,架子又摆起来了,威风又逞起来了,路又跑不得了,肚子饿不得了,稍不高兴的东西,也吃不下咽了。为甚他那时又放不下了?因为联军已不要他的命,他已没有逃命的心了。假使他时常将逃命时的心肠来办道,还有什么不了?可惜没个长远心,遇着顺境,故态复萌。

诸位同参呀,无常杀鬼,正时刻要我们的命,他永不肯同我们“议和”的呀。快发个长远切心,来了生脱死吧。高峰妙祖说:“参禅若要克日成功,如堕千丈井底相似。从朝至暮,从暮至朝,千思想,万思想,单单是个求出之心,究竟决无二念。诚能如是施功,或三日,或五日,或七日,若不彻去,高峰今日犯大妄语,永堕拔舌泥犁。”他老人家也一样大悲心切,恐怕我们发不起长远切心,故发这么重誓来向我们保证。

用功人有两种难易。(一)初用心的难易。(二)老用心的难易。

(一)初用心的难易

①初用心难--偷心不死

初用心的通病,就是妄想习气,放不下来。无明、贡高、嫉妒、障碍、贪、瞋、痴、爱、懒做好吃、是非人我,涨满一大肚皮,那能与道相应?或有些是个公子哥儿出身,习气不忘,一些委屈也受不得,半点苦头也吃不得,那能用功办道?他没有想想本师释迦牟尼佛,是个什么人出家的?或有些识得几个文字,便寻章摘句,将古人的言句作解会,还自以为了不起,生大我慢。遇着一场大病,便叫苦连天,或腊月三十到来,便手忙脚乱,生平知解,一点用不着,才悔之不及。

有点道心的人,又摸不着一个下手处。或有害怕妄想,除又除不了,终日烦烦恼恼,自怨业障深重,因此退失道心。或有要和妄想拚命,愤愤然提拳鼓气,挺胸睁眼,像煞有介事,要与妄想决一死战,那知妄想却拚不了,倒弄得吐血发狂。或有怕落空,那知早已生出“鬼”,空也空不掉,悟又悟不来。或有将心求悟,那知求悟道,想成佛,都是个大妄想。砂非饭本,求到驴年,也决定不得悟。或有碰到一两枝静香的,便生欢喜,那仅是盲眼乌龟钻木孔,偶然碰着,不是实在功夫,欢喜魔早已附心了。或有静中觉得清清净净很好过,动中又不行,因此避喧向寂,早做了动静两魔王的眷属。诸如此类,很多很多,初用功,摸不到路头实在难。有觉无照,则散乱不能“落堂”。有照无觉,又坐在死水里浸杀。

②初用心的易--放下来单提一念

用功虽说难,但摸到头路又很易。什么是初用心的易呢?没有什么巧,放下来便是。放下个什么?便是放下一切无明烦恼。怎样才可放下呢?我们也送过往生的。你试骂那死尸几句,他也不动气,打他几棒,他也不还手。平日好打无明的,也不打了;平日好名好利的,也不要了;平日诸多习染的,也没有了。什么也不分别了,什么也放下了。诸位同参呀,我们这个躯壳子,一口气不来,就是一具死尸。我们所以放不下,只因将它看重,方生出人我是非,爱憎取舍。若认定这个躯壳子是具死尸,不去宝贵它,根本不把它看作是我,还有什么放不下?只要放得下,二六时中,不论行住坐卧,动静闲忙,通身内外只是一个疑念,平平和和,不断的疑下去,不杂丝毫异念。一句话头,如倚天长剑,魔来魔斩,佛来佛斩,不怕什么妄想。有什么打得你闲岔?哪个去分动分静?哪个去着有着空?如果怕妄想,又加一重妄想,觉清净,早已不是清净。怕落空,已经堕在有中,想成佛,早已人了魔道。所谓运水搬柴,无非妙道,锄田种地,总是禅机。不是一天盘起腿子打坐,才算用功办道的。

(二)老用心的难易

①老用心的难--百尺竿头不能进步

什么是老用心的难呢?老用心用到真疑现前的时候,有觉有照,仍属生死,无觉无照,又落空亡。到这境地实在难,很多到此洒不脱,立在百尺竿头,没法进步的。有等因为到了这境地,定中发点慧,领略古人几则公案,便放下疑情,自以为大彻大悟,吟诗作偈,瞬目扬眉,称善知识,殊不知已为魔眷。又有等,错会了达摩老人的“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”和六祖的“不思善,不思恶,正与么时,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?”的意义,便以坐在枯木岩为极则。这种人以化城为宝所,认异地作家乡,婆子烧庵,就是骂此等死汉。

②老用心的易--绵密做去

什么是老用心的易呢?到这时只要不自满,不中辍,绵绵密密做去。绵密中更绵密,微细中更微细,时节一到,桶底自然打脱。如或不然,找善知识,抽钉拔楔去。

寒山大士颂云:“高高山顶上,四顾极无边。静坐无人识,孤月照寒泉,泉中且无月,月是在青天。吟此一曲歌,歌中不是禅。”首二句,就是说独露真常,不属一切,尽大地光皎皎地,无丝毫障碍。次四句,是说真如妙体,凡夫固不能识,三世诸佛也找不到我的处所,故曰无人识。孤月照寒泉三句,是他老人家方便譬如这个境界。最后两句,怕人认指作月,故特别提醒我们,凡此言说,都不是禅呀!

就是我方才说了一大堆,也是扯葛藤,打闲岔,凡有言说,都无实义。古德接人,非棒则喝,哪有这样罗索?不过今非昔比,不得不强作标月之指。诸位同参呀!究竟指是谁?月是谁?参!

十三、参禅警语

心即是佛,佛即是觉。此一觉性,生佛平等,无有差别。空寂而了无一物,不受一法,无可修证。灵明而具足万德,妙用恒沙,不假修证。只因众生迷沦生死,经历长劫,贪瞋痴爱,妄想执着,染污已深,不得已,而说修说证。所谓修者,古人谓为不祥之物,不得已而用焉。

此次打七,已经三个半七,还有三个半七。下三个半七,身心较为纯熟,用功当比前容易。诸位不可错过因缘,务要在下三个半七内,弄个水落石出,发明心地,才不孤负这个难得的机缘。

这二十多天来,诸位一天到晚,起早睡迟,努力用功,结果出不了四种境界。一者,路头还有搞不清的。话头看不上,糊糊涂涂,随众打盹,不是妄想纷飞,就是昏沈摇摆。二者,话头看得上,有了点把握,但是死死握着一片敲门瓦子,念着“念佛是谁”这个话头,成了念话头。以为如此,可以起疑情,得开悟。殊不知,这是在话尾上用心,乃是生灭法,终不能到一念无生之地。暂用尚可,若执以为究竟实法,何有悟道之期?晚近禅宗之所以不出人了,多缘误于在话尾上用心。三者,有的会看话头,能照顾现前一念无生,或知念佛是心。即从此一念起处,蓦直看到无念心相,逐渐过了寂静,粗妄既息,得到轻安,就有了种种境界出现:有的不知身子坐在何处了,有的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上腾了,有的见到可爱的人物,而生欢喜心的,有的见到可怕的境界,而生恐怖心的,有的起淫欲心的,种种不一。要知这都是魔,着即成病。四者,有的业障较轻的,理路明白,用功恰当,已走上了正轨的。清清爽爽,妄想若歇,身心自在,没有什么境界。到此地步,正好振起精神,用功向前,惟须注意枯木岩前岔路多。有的是在此昏沈而停住了,有的是得了点慧解,作诗作文,自以为足,起贡高我慢。

以上四种境界都是病,我今与你们以对治之药。第一、如话头未看上,妄想昏沈多的人,你还是看“念佛是谁”这个谁字,待看到妄想昏沈少,谁字不能忘了时,就看这一念起处。待一念不起时,即是无生,能看到一念无生,是名真看话头。第二、关于执着“念佛是谁”,在话尾上用心,以生灭法为是的人,也可照上述的意思,即向念起处,看到一念无生去。第三、关于观无念已得寂静轻安,而遇到任何境界的人,你只照顾本参话头,一念不生,佛来佛斩,魔来魔斩,一概不理他,自然无事,不落群邪。第四、关于妄念已歇,清清爽爽,身心自在的人,应如古人所说: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。”由一向至极处迈进,直至高高山顶立,深深海底行,再撒手纵横去。

以上所说,都是对末法时期的钝根人说的方法。其实宗门上上一乘,本师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之旨,教外别传,历代祖师,惟传一心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不落阶级,不假修证,一言半句即了。无一法可得,无一法可修,当下就是,不起妄缘,即如如佛,那里有许多闲话呢!

十四、修与不修

讲修行,讲不修行,都是一句空话。你我透彻了自己这一段心光,当下了无其事,还说什么修与不修?试看本师释迦牟尼佛的表显,出家访道,苦行六年证道,夜睹明星,叹曰:“奇哉!奇哉!大地众生,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只因妄想执着,不能证得。若离妄想,则清净智、自然智、无师智,自然现前。”以后说法四十九年,而曰:“未说着一字。”自后历代祖师,一脉相承,皆认定“心佛众生,三无差别”,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。横说竖说,或棒或喝,都是断除学者的妄想分别,要他直下“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”,不假一点方便葛藤,说修说证。佛祖的意旨,我们也就皎然明白了。

你我现前这一念心,本来清净,本自具足,周遍圆满,妙用恒沙,与三世诸佛无异。但不思量善恶,与么去,就可立地成佛,坐致天下太平。如此有甚么行可修?讲修行岂不是句空话吗?但你我现前这一念心,向外驰求,妄想执着,不能脱离。自无始以来,轮转生死,无明烦恼,愈染愈厚。初不知自心是佛,即知了,亦不肯承当,作不得主,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,长在妄想执着中过日子。上焉者,终日作模作样,求禅求道,不能离于有心。下焉者,贪瞋痴爱,牢不可破,背道而驰。这两种人,生死轮转,没有已时,讲不修行,岂不又是空话?

所以,大丈夫,直截了当,深知古往今来,事事物物,都是梦幻泡影,无有自性。人法顿空,万缘俱息,一念万年,直至无生。旁人看他穿衣吃饭,行住坐卧,一如常人。殊不知,他安坐自己清净太平家里,享受无尽藏宝。无心无为,自由自在,动静如如,冷暖只他自己知道。不惟三界六道的人天神鬼窥他不破,就是诸佛菩萨也奈他不何,这样还说个甚么修行与不修行呢?其次的人,就要发起志向,痛念生死,发惭愧心,起精进行,访道力参,常求善知识,指示途径,勘辨邪正。“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”“江汉以濯之,秋阳以曝之”,渐臻于精纯皎洁,这就不能说不修行了。

上来说的,不免迁上就下,仍属一些葛藤。明眼人看来,要认为“拖泥带水”,然祖庭秋晚,去圣日遥,为应群机,不得已而如此罗索。究实论之,讲修行,讲不修行,确是空话。直下无事,本无一物,那容开口,菩萨呀!会吗?

十五、师公老和尚的开示

灵源

民国三十六年冬,禅七中,我上方丈请开示。师公问我:“你用什么工夫?”我说:“亦念佛,亦参禅,禅净双修。”问:“你既念佛,如何能参禅呢?”我说:“我念佛时,意中含有是谁念佛的疑情,虽在念佛,亦即是参禅也。”问:“有妄想也无?”答:“正念提起时,妄念亦常常在后面跟着发生。正念放下时,妄念也无,清净自在。”师公说:“此清净自在,是懒惰懈怠,冷水泡石头,修上一千年,都是空过。必定要提起正念,勇猛参究,看出念佛的究竟是谁,才能破参。你须精进的用功才是。”问:“闻说师公在终南山入定十八天,是有心入呢,无心入呢?”答:“有心入定,必不能定。无心入定,如泥木偶像。制心一处,无事不办。”问:“我要学师公入定,请师公传授。”答:“非看话头不可。”问:“如何叫话头呢?”答:“‘话’即是妄想,自己与自己说话。在妄想未起处,观照着,看如何是本来面目,名看话头。妄想已起之时,仍旧提起正念,则邪念自灭。若随着妄想转,打坐无益。若提起正念,正念不恳切,话头无力,妄念必起。故用功夫须勇猛精进,如丧考妣。古德云:‘学道犹如守禁城,紧把城头守一场,不受一翻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?’(这几句话,每次打七师公都要说的)若无妄想,亦无话头,空心静坐,冷水泡石头,坐到无量劫亦无益处。参禅不参则已,既决心参,就要勇猛精进。如一人与万人敌,直前毋退,放松不得。念佛亦是如此,持咒亦是如此,生死心切,一天紧似一天,功夫便有进步。”

十六、乙未年--一九五五年--闰三月十一日至七月十七日在江西云居山开示

释迦如来说法四十九年,谈经三百余会,归摄在三藏十二部中。三藏者,经藏、律藏、论藏是也。三藏所诠,不外戒定慧三学。经诠定学,律诠戒学,论诠慧学。再约而言之,则因果二字,全把佛所说法包括无余了。因果二字,是一切圣凡,世间出世间,都逃不了的。因,是因缘;果,是果报。譬如种谷,以一粒谷子为因,以日光风雨为缘,结实收获为果。若无因缘,决无结果也。一切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,其要在于明因识果。明者,了解义。识者,明白义。凡夫畏果,菩萨畏因。凡夫只怕恶果,不知恶果起于恶因,平常任意胡为,以图一时快乐,不知乐是苦因。菩萨则不然,平常一举一动,谨身护持,戒慎于初,既无恶因,何来恶果?纵有恶果,都是久远前因,既属前因种下,则后果难逃;故感果之时,安然顺受,毫无畏缩,这就叫明因识果。例如古人安世高法师,累世修持,首一世为安息国太子,舍离五欲,出家修道,得宿命通,知前世欠人命债,其债主在中国,于是航海而来,到达洛阳,行至旷野无人之境,忽觌面来一少年,身佩钢刀,远见法师,即怒气冲冲,近前未发一言,即拔刀杀之。法师死后,灵魂仍至安息国投胎,又为太子;迨年长,又发心出家,依然有宿命通,知今世尚有命债未还,债主亦在洛阳,于是重来,至前生杀彼身命者家中借宿。饭罢,问主人曰:“汝认识我否?”答曰:“不识!”又告曰:“我即为汝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旷野中所杀之僧是也!”主人大惊,念此事无第三者能知,此僧必是鬼魂来索命,遂欲逃遁。僧曰:“勿惧,我非鬼也!”即告以故。谓:“我明日当被人打死,偿夙生命债,故特来相求,请汝明日为我作证!传我遗嘱,说是我应还他命债,请官不必治误杀者之罪。”说毕,各自安睡。次日,同至街坊,僧前行,见僧之前,有一乡人挑柴。正行之间,前头之柴忽然堕地,后头之柴亦即坠下,扁担向后打来,适中僧之脑袋,立即毙命。乡人被擒送官,讯后,拟定罪。主人见此事与僧昨夜所说相符,遂将该僧遗言向官陈述。官闻言,相信因果不昧,遂赦乡人误杀之罪,其僧灵魂复至安息国,第三世又投胎为太子,再出家修行,即世高法师也。因此可知虽是圣贤,因果不昧;曾种恶因,必感恶果。若明此义,则日常生活逢顺逢逆,苦乐悲欢,一切境界,都有前因,不在境上妄生憎爱,自然能放得下。一心在道,什么无明贡高习气毛病,都无障碍,自易入道了。

古人为生死大事,寻师访友,不惮登山涉水,劳碌奔波。吾人从无始来,被妄想遮盖,尘劳缚着,迷失本来面目。譬喻镜子,本来有光明,可以照天照地,但被尘垢污染埋没了,就不见光明;今想恢复原有光明,只要用一番洗刷磨刮工夫,其本有光明,自会显露出来;吾人心性亦复如是,上与诸佛无二无别,无欠无余,何以诸佛早已成佛,而你我现在还是生死苦海里的凡夫呢?只因我们这心性,被妄想烦恼种种习气毛病所埋没,这心性虽然与佛无异,也不得受用。今你我既已出家,同为佛子,要想明心见性,返本还原的话,非下一番苦工夫不可。古人千辛万苦,参访善知识,即为要明己躬下事,现在已是末法,去圣时遥,佛法生疏,人多懈怠,所以生死不了。今既知自心与佛相同,就应该发长远心、坚固心、勇猛心、惭愧心,二六时中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朝如斯,夕如斯,努力办道,不要错过时光!

古人说:“若论成道本来易,欲除妄想真个难。”道者,理也;理者,心也;心佛众生,三无差别,人人本具,个个现成,在圣不增,在凡不减,若人识得心,大地无寸土,一切世出世间,若凡若圣,本来是空,何生死之有呢?故曰:成道本来易,此心体虽然妙明,但被重重妄想所盖覆,光明无由显现,而欲除此妄想就不容易了。妄想有二种:一者轻妄;二者粗妄;又有有漏妄想与无漏妄想之分。有漏者,感人天苦乐果报;无漏者,可成佛作祖,了生脱死,超出三界;粗妄想感地狱、饿鬼、畜生三途苦果;轻妄想就是营作种种善事,如念佛、参禅、诵经、持咒、礼拜、戒杀、放生等等,粗妄想与十恶业相应,意起贪、瞋、痴,口作妄言、绮语、恶口、两舌,身行杀、盗、淫,这是身口意所造十恶业,其中轻重程度,犹有分别。即上品十恶堕地狱,中品十恶堕饿鬼,下品十恶堕畜生。总而言之,不论轻妄粗妄,皆是吾人现前一念,而十法界都是这一念造成的,所谓一切唯心造也。若就本分来讲,吾人本地风光,原属一丝不挂,纤尘不染的。粗妄固不必言,即或稍有轻妄,亦是生死命根未断。现在既说除妄想,就要借重一句话头或一声佛号,作为敲门瓦子,以轻妄制伏粗妄,以毒攻毒,先将粗妄降伏,仅余轻妄,亦能与道相应,久久磨练,功纯行极,最后轻妄亦不可得了。我们个个人都知道妄想不好,要想断妄想,但又明知故犯,仍然打妄想,跟习气流转,遇着逆境,还是打无明,甚至好吃懒做,求名贪利,思淫欲等等妄想都打起来了。既明知妄想不好,却又放他不下,是什么理由呢?因为无始劫来,习气薰染浓厚,遂成习惯,如狗子喜欢吃粪相似;你虽给他好饮食,它闻到粪味仍然要吃粪的,这是习惯成性也!古来有一则公案,说明古人怎样直截断除妄想的。大梅山法常禅师,初参马祖。问:“如何是佛?”祖曰:“即心是佛!”师大悟。遂往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茅住静。祖闻师住山,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什么便住此山?师曰:“大师向我道,即心是佛,我便向这里住!”僧曰:“大师近日佛法又别。”师曰:“作么生?”曰:“又道非心非佛!”师曰:“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,任他非心非佛,我只管即心是佛!”其僧回举似马祖。祖曰:“梅子熟也!”古来祖师作为,如何直截了当,无非都是教人断除妄想。现在你我出家,行脚参学,都是因为生死未了,就要生大惭愧,发大勇猛心,不随妄想习气境界转。“假使热铁轮,于我顶上旋,终不以此苦,退失菩提心。”菩提即觉,觉即是道,道即妙心,当知此心本来具足圆满,无稍欠缺,今须向自性中求,要自己肯发心。如自己不发心,就是释迦如来再出世,恐怕也不奈你何。在二六时中,莫分行、住、坐、卧、动静,一相本自如如,妄想不生,何患生死不了?若不如此,总是忙忙碌碌,从朝至暮,从生到死,空过光阴,虽说修行一世,终是劳而无功,腊月三十日到来,临渴掘井,措手不及,悔之晚矣。我说的虽是陈言,但望大家各自用心体会这陈言罢!

楞严经云:“若能转物,即同如来!”谓一切圣贤,能转万物,不被万物所转,随心自在,处处真如。我辈凡夫,因为妄想所障,所以被万物所转,好似墙头上的草,东风吹来向西倒,西风吹来向东倒,自己不能作得主。有些人终日悠悠忽忽,疏散放逸,心不在道,虽做工夫,也是时有时无,断断续续,常在喜怒哀乐是非烦恼中打圈子。眼见色,耳间声,鼻嗅香,舌尝味,身觉触,意知法,六根对六尘,没有觉照,随他青黄赤白,老少男女,乱转念头,对合意的,则生欢喜贪爱心,对逆意的,则生烦恼憎恶心,心里常起妄想。其轻妄想,还可以用来办道做好事,至若粗妄想,则有种种不正邪念,满肚秽浊,乌七八糟,这就不堪言说了。白云端禅师有颂曰:“若能转物即如来,春暖山花处处开,自有一双穷相手,不曾容易舞三台!”又金刚经云:“应如是降伏其心!”儒家亦有“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”的说法。儒家发奋,尚能如此不被物转,我们佛子,怎好不痛念生死,如救头燃呢。应须放下身心,精进求道,于动用中磨练考验自己,渐至此心不随物转,则工夫就有把握了。做工夫不一定在静中,能在动中不动,才是真实工夫。明朝初年,湖南潭州有一黄铁匠,以打铁为生,人皆呼为黄打铁,那时正是朱洪武兴兵作战的时候,需要很多兵器。黄打铁奉命赶制兵器,日夜不休息。有一天,某僧经过他家,从之乞食,黄施饭,僧吃毕。谓曰:“今承布施,无以为报,有一言相赠!”黄请说之。僧曰:“你何不修行呢?”黄曰:“修行虽是好事,无奈我终日忙忙碌碌,怎能修呢?”僧曰:“有一念佛法门,虽在忙碌中还是一样修,你能打一鎚铁,念一声佛;抽一下风箱,也念一声佛;长期如此,专念南无阿弥陀佛,他日命终,必生西方极乐世界。”黄打铁遂依僧教,一面打铁,一面念佛,终日打铁,终日念佛,不觉疲劳,反觉轻安自在。日久功深,不念自念,渐有悟入,后将命终,预知时至,遍向亲友辞别,自言往生西方去也。到时把家务交代了,沐浴更衣,在铁炉边打铁数下,即说偈曰:“叮叮噹噹,久炼成钢,太平将近,我往西方。”泊然化去,当时异香满室,天乐鸣空,远近闻见,无不感化。我们现在也是整天忙个不休息,若能学黄打铁一样,在动用中努力,又何怕生死之不了呢。我以前在云南鸡足山,剃度具行出家的事,说给大家听听。具行未出家时,吸烟喝酒,嗜好很多,一家八口,都在祝圣寺当小工,后来全家出家,他的嗜好全都断除了,虽然不识一字,但很用工课诵,普门品等不数年全能背诵,终日种菜不休息,夜里拜佛拜经,不贪睡眠。在大众会下,别人欢喜他,他不理会;厌恶他,他也不理会。常替人缝衣服,缝一针,念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,针针不空过。后朝四大名山,阅八年,再回云南,是时我正在兴建云栖寺,他还是行苦行,常住大小事都肯干,什么苦都愿意吃,大众都欢喜他。临命终时,将衣服什物变卖了,打斋供众,然后向大众告辞,一切料理好了,在四月时收了油菜子,他将几把禾秆,于云南省云栖下院胜因寺后园,***化去。及被人发觉,他已往生去了。其身上衣服钩环,虽皆成灰,还如平常一样没有掉落,端坐火灰中,仍然手执木鱼引磬,见者都欢喜羡叹,他每天忙个不休息,并没有忘记修行,所以生死去来,这样自由,动用中修行比静中修行,还易得力。

古人修行,道德高上,感动天龙鬼神,自然拥护;因为道德,是世上最尊贵的,所以说“道高龙虎伏,德重鬼神钦。”鬼神和人,各有各的法界,各有所尊,何以诸天鬼神会尊敬人法界呢?本来灵明妙性,不分彼此,同归一体的。因为无明不觉,昧了真源,则有四圣六凡十法界之分;如果要从迷到悟,返本还原,则各法界的觉悟程度,亦各不相同。人法界中,有觉有不觉,知见有邪有正,诸天鬼神皆然。人法界在六凡中,超过其他五法界,因为六欲天耽爱女色,忘记修行,四禅天单耽禅味,忘其明悟真心之路,四空天则落偏空,忘正知见,修罗耽瞋,地狱鬼畜苦不堪言,皆无正念,那能修行!人道苦乐不等,但比他界则易觉悟,能明心见性,超凡入圣,诸天鬼神虽有神通,都专重有道德的人;其神通福报大小不同,皆慕正道。元珪禅师在中岳庞坞住茅庵,曾为岳神受戒。如景德传灯录所载:一日有异人者,峨冠衿褶而至,从者极多,轻步舒徐,称谒大师。师睹其形貌,奇伟非常,乃谕之曰:“善来仁者!胡为而至?”彼曰:“师宁识我耶?”师曰:“吾观佛与众生等,吾一目之,岂分别耶!”彼曰:“我,此岳神也。能生死于人,师安得一目我哉?”师曰:“吾本不生,汝焉能死?吾视身与空等,视吾与汝等,汝能坏空与汝乎?苟能坏空及坏汝,吾则不生不灭也。汝尚不能如是,又焉能生死吾耶?”神稽首曰:“我亦聪明正直于余神,讵知师有广大之智辩乎!愿授以正戒,令我度世。”师曰:“汝既乞戒,即得戒也。所以者何?戒外无戒,又何戒哉!”神曰:“此理也,我闻茫昧,止求师戒我身为门弟子。”师即张座秉炉,正几曰:“付汝五戒,若能奉持,即应曰能。不能,即曰否!”神曰:“谨受教!”师曰:“汝能不淫乎?”曰:“亦娶也!”师曰:“非谓此也,谓无罗欲也!”曰:“能。”师曰:“汝能不盗乎?”曰:“何乏我也,焉有盜取哉!”师曰:“非谓此也,谓飨而福淫,不供而祸善也!”曰:“能。”师曰:“汝能不杀乎?”曰:“实司其柄,焉曰不杀?”师曰:“非谓此也,谓有滥误疑混也!”曰:“能。”师曰:“汝能不妄乎?”曰:“我正直,焉能有妄乎?”师曰:“非谓此也,谓先后不合天心也!”曰:“能。”师曰:“汝能不遭酒败乎?”曰:“能。”师曰:“如上是谓佛戒也!”又言:“以有心奉持,而无心物执,以有心为物,而无心想身,能如是,则先天地生不为精,后天地死不为老,终日变化而不为动,毕尽寂默而不为休。悟此,则虽娶非妻也,虽飨非取也,虽柄非权也,虽作非故也,虽醉非昏也。若能无心于万物,则罗欲不为淫,福淫祸善不为盗,滥误疑混不为杀,先后违天不为妄,昏妄颠倒不为醉,是谓无心也。无心则无戒,无戒则无心,无佛无众生,无汝及无我,无汝孰为戒哉?”神曰:“我神通亚佛!”师曰:“汝神通十句,五能五不能;佛则十句,七能三不能。”神悚然避席跪启曰:“可得闻乎?”师曰:“汝能戾上帝东天行而西七曜乎?”曰:“不能。”师曰:“汝能夺地只融五岳而结四海乎?”曰:“不能。”师曰:“是谓五不能也。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,而不能灭定业;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,而不能化导无缘;佛能度无量有情,而不能尽众生界;是谓三不能也。定业亦不牢久,无缘亦谓一期,众生界本无增减,且无一人能主有法。有法无主,是谓无法,无法无主,是谓无心;如我解佛,亦无神通也;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!”神曰:“我诚浅昧,未闻空义;师所授戒,我当奉行,今愿报慈德,效我所能!”师曰:“吾观身无物,观法无常,块然更有何欲?”神曰:“师必命我为世间事,展我小神功,使已发心、初发心、未发心、不信心、必信心五等人,自我神踪知有佛、有神、有能、有不能、有自然,有非自然者。”师曰:“无为是!无为是!”神曰:“佛亦使神护法,师宁隳叛佛耶!愿随意垂诲。”师不得已而言曰:“东岩寺之障,莽然无树,北岫有之,而背非屏拥,汝能移北树于东岭乎?”神曰:“已闻命矣。然昏夜间,必有喧动,愿师无骇!”即作礼辞去,师门送而且观之。见仪卫逶迤,如王者之状。岚霭烟霞,纷纶间错,幢幡环佩,凌空隐没焉。其夕果有暴风吼雷,奔云震电,栋宇摇荡,宿鸟声喧。师谓众曰:“无怖!无怖!神与我契矣。”诘旦和霁,则北岩松栝,尽移东岭,森然行植。师谓其徒曰:“吾殁后无令外知,若为口实,人将妖我。”观此,岳神虽有神通,还不及有道德的人。这就是德重鬼神钦,没有道德的人,要被鬼神管辖,受其祸害。要得道德,就要明心见性,自然会感动鬼神了。古来禅师大德,惊天动地,白鹿衔花,青猿献果,天魔外道,诸仙鬼神,都来归依。如真祖师归依观音,财神归依普贤,洞宾仙师归依黄龙,王灵官归依地藏,文昌归依释迦牟尼佛等等,所以宋朝仁宗皇帝的赞僧赋说:“夫世间最贵者,莫如舍俗出家。若得为僧,便受人天供养,作如来之弟子,为先圣之宗亲,出入于金门之下,行藏于宝殿之中,白鹿衔花,青猿献果,春听莺啼鸟语,妙乐天机;夏闻蝉噪高林,岂知炎热;秋睹清风明月,星灿光耀;冬观雪岭山川,蒲团暖坐。任他波涛浪起,振锡杖以腾空;假饶十大魔军,闻名而归正道;板响云堂赴供,钟鸣上殿讽经,般般如意,种种现成,生存为人天之师,末后定归于圣果矣。偈曰:空王佛弟子,如来亲眷属,身穿百衲衣,口吃千钟粟,夜坐无畏床,朝睹弥陀佛,朕若得如此,千足与万足。”这篇赞文,我们要拿他来比照一下,看那一点与我们相应,那一点我们还做不到?如果每句话都与我相符,就能受鬼神尊重;假如“波涛浪起”,而不能“振锡杖以腾空”,无明一起,就闹到天翻地覆,那就惭愧极了。“十大魔军”,就在般般不如意,种种不现成处,能降伏他,则五岳鬼神,天龙八部,都尊敬你了。

这几天有几位同参道友,发心要把我说的话纪录下来,我看这是无益之事。佛的经典,祖的语录,其数无量,都没有人去看;把我这东扯西拉的话,流传出去,有什么用呢。佛教传入中国至今,流传经律论和注疏语录等典章为数不少,最早集成全藏,始于宋太祖开宝四年,命张从信往四川雇工开雕,至太宗太平兴国八年,凡历十三年而告成。号为蜀版,世称为北宋本,最为精工,惜久已散佚。此后宋朝续刻大藏经四次,最末一次,系理宗绍定四年,于碛砂之延圣院开雕藏经,至元季方告成,世称为碛砂版,此藏见者尤少,惟陕西西安开元、卧龙两寺犹存孤本,尚称完璧。于是朱庆澜等发起影印,并于民国二十一年,在上海组织影印宋版藏经会,筹划款项,积极进行。先派人赴陕西点查册数,计共六千三百十卷,所残缺者仅一百余卷。以北京松坡图书馆所贮之宋思溪藏残本补之,不足又托我将鼓山涌泉寺碛砂藏经、大般若经、涅槃经、和宝积经补足之,于是这湮没数百年之瑰宝,遂又流通于全国矣。但本子和帐簿一样,翻阅不便,这是缺点。明代紫柏老人,发起刻方册佛经,嘉兴版方册经书流通后,阅者称便,最近杭州钱宽慧、秦宽福两人,看见僧人卖经书给老百姓做纸用,他们便发心,遇到这些经书就尽力购买,寄来云居。我山现有碛砂藏、频伽藏和这些方册经书,已经足够翻阅的了。本来一法通时法法通,不在乎多看经典的。看藏经,三年可以看完全藏,就种下了善根佛种。这样看藏经,是走马看花的看,若要有真实受用,就要读到烂熟,读到过背。以我的愚见,最好能专读一部楞严经,只要熟读正文,不必看注解,读到能背,便能以前文解后文,以后文解前文,此经由凡夫直到成佛,由无情到有情,山河大地,四圣六凡,修证迷悟,理事因果戒律,都详详细细的说尽了。所以熟读楞严经很有利益。凡当参学,要有三样好:第一要有一对好眼睛,第二要有一双好耳朵,第三要有一副好肚皮。好眼睛就是金刚正眼,凡见一切事物,能分是非,辨邪正,识好歹,别圣凡;好耳朵就是顺风耳,什么话一听到都知道他里面说的什么门堂;好肚皮就是和弥勒菩萨的布袋一样,一切好好丑丑所见所闻的,全都装进袋里,遇缘应机,化生办事,就把所见所闻的从袋里拿出来,作比较研究,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,就有所根据了。你我要大肚能容撑不破,大布袋装满东西,不是准备拿来作吹牛皮用的,不要不会装会,猖狂胡说。昨夜举沩山老人的话:“出言须涉于典章,谈论乃旁于稽古。”所以典章不可不看,看典章会有受用。我胡言乱语,拿不出半句好话来,少时虽爱看典章,拿出来只供空谈,实在惭愧。世上流传的西游记、目莲传,都是清浊不分,是非颠倒,真的成假,假的成真。目莲传说目莲尊者,又扯到地藏经去,把地藏变成目莲等等,都是胡说。玄奘法师有大唐西域记,内容所说,都是真实话。惟世间流传的小说西游记,说的全是鬼话。这部书的来由是这样的,北京白云寺白云和尚讲道德经,很多道士听了都做了和尚,长春观的道士就不愿意了,以后打官司,结果长春观改为长春寺,白云寺改为白云观;道士做一部“西游记”小说骂佛教,看西游记的人要从这观点出发,就处处都看出他的真相。最厉害的是唐僧取经回到流沙河,全部佛经都没有了,只留得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,这就把玄奘法师所翻译出来的佛经全部抹煞了。世人相信这部假的西游记,而把真的西域记埋没了。针对西游记而作的一部封神榜,是和尚骂道士的。从这观点看他,就看出处处都是骂道士的。比如说道士修仙必有劫数,要捱刀刃,看这两部小说,如果不明白他的佛道相骂的关系,便会认假为真,所以看书要明是非、辨邪正。白蛇传说水浸金山寺的故事,儒书中有载,佛书中没有,可见不是事实。金山现在还看得到法海洞,小说又把它拉到雷峰塔和飞来峰上去,更是无稽之谈。还有相传说高峰禅师有一个半徒弟,断崖是一个,中峰是半个,这故事典章中没有记载。古人的释氏稽古略、禅林宝训、弘明集、辅教编和楞严经可以多看,开卷有益。

佛法教典所说,凡讲行持,离不了信、解、行、证四字。经云:“信为道源功德母。”信者,信心也。华严经上菩萨位次,由初信到十信,信个什么呢?信如来妙法,一言半句,都是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言语,千真万确,不能改易。修行人但从心上用功,不向心外驰求,信自心是佛,信圣教语言,不妄改变。解者,举止动念,二谛圆融,自己会变化说法,尽自己心中流出,放大光明,照见一切,这就是解;虽然明白了,不行也不成功,所以要口而诵,心而惟,心口相应,不相违背。不要口上说得锦上添花,满肚子贪瞋痴慢,这种空谈,决无利益。“心惟”是什么呢?凡有言语,依圣教量,举止动念,不越雷池一步,说得行得,才是言行无亏。若说得天花乱坠,所做男盗女娼,不如不说。“行”有内行外行,要内外相应;内行断我法二执,外行万善细行。证者,实证真常。有信,有解;没有行就不能证,这叫发狂。世上说法的人,多如牛毛,但行佛法的,不知是那个禅师法师。什么人都有一些典章注解,如心经、金刚经、八识规矩颂,乃至楞严经等,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,虽然注了什么经,而行持反不如一个俗人,说食不饱。动作行为,有内行外行之分。“内行”要定慧圆融,“外行”在四威仪中严守戒法,丝毫无犯。这样对自己有受用,并且以身作则,可以教化人;教化人不在于多谈。行为好,可以感动人心。如怡山文所说;“若有见我相,乃至闻我名,皆发菩提心,永出轮回苦。”你行为好,就是教化他。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为不好,而生退悔心,这会招堕无益。牛头山法融禅师,在幽栖寺北岩石室住静,修行好,有百鸟衔花之异。唐贞观中,四祖遥观此山气象,知有异人,乃躬自寻访。问寺僧曰:“此间有道人否?”僧曰:“出家儿那个不是道人!”祖曰:“阿那个是道人?”僧无对。别僧曰:“此去山中十里许,有一懒融,见人不起亦不合掌,莫是道人么?”祖遂入山,见师端坐自若,曾无所顾。祖问曰:“在此作什么?”师曰:“观心。”祖曰:“观是何人?心是何物?”师无对,便起作礼。曰:“大德高栖何所?”祖曰:“贫道不决所止,或东或西!”师曰:“还识道信禅师否?”祖曰:“何以问他?”师曰:“响德滋久,冀一礼谒。”祖曰:“道信禅师,贫道是也。”师曰:“因何降此?”祖曰:“特来相访,莫更有宴息之处否?”师指后面曰:“别有小庵。”遂引祖至庵所,惟见虎狼之类,祖乃举两手作怖势。师曰:“犹有这个在!”祖曰:“这个是什么?”师无语。过一回,祖却于师宴坐石上书一“佛”字,师睹之悚然。祖曰:“犹有这个在!”师未晓,乃稽首请说真要。祖曰:“夫百千法门,同归方寸;河沙妙德,总在心源。一切戒门、定门、慧门,神通变化,悉自具足,不离汝心,一切烦恼业障,本来空寂;一切因果,皆如梦幻;无三界可出,无菩提可求,人与非人,性相平等,大道虚旷,绝思绝虑。如是之法,汝今已得,更无阙少,与佛何殊,更无别法。汝但任心自在,莫作观行,亦莫澄心,莫起贪瞋,莫怀愁虑,荡荡无碍,任意纵横,不作诸善,不作诸恶,行住坐卧,触目遇缘,总是佛之妙用,快乐无忧,故名为佛。”师曰:“心既具足,何者是佛?何者是心?”祖曰:“非心不问佛,问佛非不心。”师曰:“既不许作观行,于境起心时,如何对治?”祖曰:“境缘无好丑,好丑起于心,心若不强名,妄情从何起?妄情既不起,真心任遍知。汝但随心自在,无复对治,即名常住法身,无有变异。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,今付于汝,汝今谛受吾言,只住此山,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。”牛头未见四祖时,百鸟啣花供养,见四祖后百鸟不来,这是什么道理呢?佛法不可思议境界,天人散花无路,鬼神寻迹无门,有则生死未了,但无又不是。枯木岩前睡觉,一不如法,工夫便白费了。我们就不如古人,想天人送供,天人不管你。因为我们没有行持,真有行持的人,十字街头,酒肆淫坊,都是办道处所,但情不附物,物岂碍人?如明镜照万像,不迎不拒,就与道相应;着心迷境,心外见法就不对。我自己也惭愧,还是摩头不得尾,谁都会说的话,说出来有何用处?佛祖经论,你注我注,注到不要注了。讲经说法,天天登报,但看他一眼,是一身狐骚气,令人退心招堕。所以说法利人,要以身作则。要以身作则吗,我也惭愧!

这几天我没有进堂讲话,请各位原谅。我不是躲懒偷安,因为身体不好,又没有行到究竟,只拿古人的话和大众互相警策而已。我这几天不讲话,有两个原因:第一是有病,大家都知道我力不能支,众人会下讲话,不提起气来,怕大家听不见;提起气来,又很辛苦,所以不能来讲。第二说得一尺,不如行得一寸;你我有缘,共聚一堂。但人命无常,朝存夕亡,石火电光,能保多久?空口讲白话,对于了生脱死有何用处?纵然有说,无非是先圣前贤的典章。我记性不好,讲不完全,就算讲得完全,光说不行,也无益处。出言吐语,自己要口诵心惟,要听的人如渴思饮,这样则说者听者都有受用。我业障重,一样都作不到,古德是过来人,我没有到古德地位,讲了打闲岔,不如不讲了。现当末法时代,谁能如古德那样,在一举一动,一棒一喝处,披肝见胆,转凡成圣?我十九岁出家,到今百多岁,空过一生,少时不知死活,东飘西荡,学道悠悠忽忽,未曾脚踏实地,生死到来就苦了。沩山文说:“自恨早不预修,年晚多诸过咎,临行挥霍,怕怖慞惶,壳穿雀飞,识心随业,如人负债,强者先牵,心绪多端,重处偏坠!”年轻修行不勇猛,不死心,不放下,在名利烦恼是非里打滚,听经、坐香、朝山、拜舍利,自己骗自己;那时年轻,不知好歹,一天跑百几里,一顿吃几个人的饭,忘其所以,所以把宝贵的光阴混过了。而今才悔“早不预修”,老病到来,死不得,活不成,放不下;变为死也苦,活也苦。这就是“年晚多诸过咎”,修行未曾脚踏实地,临命终时,随业流转,如鸡蛋壳破了小鸡飞出来,就是“壳穿雀飞,识心随业。”作得主者,能转一切物,则四大皆空,否则识心随业,如人负债一样,他叫你快还老子的钱,那时前路茫茫,未知何往,才晓得痛苦,但悔之已晚。举眼所见,牛头马面,不是刀山,便是剑树,那里有你说话处!同参们,老的比我小,年轻的又都是身壮力健,赶紧努力勤修,打叠前程,到我今天这样衰老,要想修行就来不及了。我空口讲白话,说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意味。少年时候,曾在宁波七塔寺讲法华经,南北东西,四山五岳,终南、金山、焦山、云南、西藏、缅甸、暹罗、印度,到处乱跑,闹得不休息。那时年轻,可以强作主宰,好争闲气,及今思之,都不是的。同参道友们!参禅要参死话头,古人说:“老实修行,接引当前秀。”老实修行,就是参死话头。抱定一句“念佛是谁”,作为根据,勿弄巧妙;巧妙抵不住无常,心坚不变就是老实。一念未生前是话头,一念已生后是话尾;生不知来,死不知去,就流转生死。如果看见父母未生以前,寸丝不挂,万里晴空,不挂片云,才是做功夫时。善用心的人,禅净不二;参禅是话头,念佛也是话头;只要生死心切,老实修行,抱住一个死话头,至死不放,今生不了,来生再干。“生生若能不退,佛阶决定可期。”赵州老人说:“汝但究理,坐看三二十年,若不会,截取老僧头去。”高峰妙祖住死关,雪峰三登投子,九上洞山,赵州八十犹行脚,来云居参膺祖,赵州比膺祖大两辈,是老前辈了。他没有我相,不耻下问。几十年抱住一个死话头不改,莲池大师入京师,同行的二十多人,诣遍融禅师参礼请益。融教以“无贪利,无求名,无攀援贵要之门,唯一心办道。”既出,少年者笑曰:“吾以为有异闻,乌用此泛语为!”大师不然曰:“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!”渠纵纳言,岂不能掇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,以遮门户?而不如此者,其所言是其所实践,举自行以教人,这是救命丹。若言行相违,纵有所说,药不对症,人参也成毒药。你没有黄金,买不到他的白银;有黄金就是有正眼,有正眼就能识宝,各自留心省察,看看自己有没有黄金!

金刚经上须菩提问世尊:“善男子!善女人!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应云何住?云何降伏其心?”佛说:“应如是住!如是降伏其心!”所谓降者,就是禁止的意思。使心不走作,就是降伏其心。所说发菩提心,这个心是人人本具,个个不无的;一大藏教只说此心。世尊夜睹明星,豁然大悟,成等正觉时,叹曰:“奇哉!一切众生,具有如来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执着,不能证得!”可见人人本来是佛,都有德相。而我们现在还是众生者,只是有妄想执着罢了,所以金刚经叫我们要如是降伏其心。佛所说法,只要人识得此心。楞严经说:“汝等当知,一切众生,从无始来,生死相续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,用诸妄想,此想不真,故有轮转。”达摩西来,只是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当下了然无事。法海禅师参六祖。问曰:“即心即佛,愿垂指谕!”祖曰:“前念不生即心,后念不灭即佛。”“成一切相即心,离一切相即佛。”智通禅师看楞伽经约千余遍,不会三身四智,礼六祖求解其义。祖曰:“三身者,清净法身,汝之性也;圆满报身,汝之智也;千百忆化身,汝之行也;若离本性,别说三身,即名有身无智。若悟三身,无有自性,即名四智菩提!”马祖说:“即心即佛。”三世诸佛,历代祖师,都说此心;我们修行,也修此心,众生造业,也由此心;此心不明,所以要修要造。造佛造众生,一切惟心造。四圣六凡十法界,不出一心。四圣是佛、菩萨、缘觉、声闻,六凡是天、人、阿修罗、畜生、饿鬼、地狱。这十法界中,佛以下九界都叫众生。四圣不受轮回,六凡流转生死,无论是佛是众生,皆心所造。若人识得心,大地无寸土,那里来个十法界呢。十法界皆从一念生,一乘任运,万德庄严,是诸佛法界;圆修六度,总摄万行,是菩萨法界;见局因缘,证偏空理,是缘觉法界;功成四谛,归小涅槃,是声闻法界;广修戒善,作有漏因,是天人法界;爱染不息,杂诸善缘,是人道法界;纯执胜心,常怀瞋斗,是修罗法界;爱见为根,悭贪为业,是畜生法界;欲贪不息,痴想横生,是饿鬼法界;五逆十恶,谤法破戒,是地狱法界。既然十法界不离一心,则一切修法,都是修心。参禅、念佛、诵经、礼拜、早晚殿堂,一切细行,都是修心。此心放不下,打无明,好吃懒做等等,就向下堕;除习气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就向上升。自性本来是佛,不要妄求,只把贪瞋痴习气除掉,自见本性清净。随缘自在,犹如麦子一样,把它磨成粉之后,就千变万化,可以做酱、做面、做包、做饺、做麻花、做油条,种种式式,由你造作。若知是麦,就不被包、饺、油条等现象所转。饽饽、馒头,二名一实,不要到北方认不得馒头,到南方认不得饽饽;说来说去,还是把习气扫清,就能降伏其心。行住坐卧,动静闲忙,不生心动念,就是降伏其心。认得心是麦面,一切处无非面麦,就离道不远了。

楞严经说:“理则顿悟,乘悟并销;事非顿除,因次第尽。”理者是理性,即人人本心。本来平等之性,天台宗的六即,是圆教菩萨的行位。一、理即,是说一切众生旨有佛性,有佛无佛,性相常住也。凡夫唯于理性与佛均,故云理即。二、名字即,闻说一实菩提之道,于名字中,通达了解,知一切法皆为佛法,一切皆可成佛。三、观行即,心观明了,理慧相应,所行如所言,所言如所行。四、相似即,始入别教,所立之十信位,发类似真无漏之观行。五、分证即,始断一分无明而见佛性,开宝藏,显真如,名为发心住。此后九住乃至等觉四十一位,分破四十一品无明,分见法性。六、究竟即,破第四十二品元品无明,发究竟圆满之觉智,即妙觉也。理即虽说众生即佛,佛性人人具足,但不是一步可即。古德几十年劳苦修行,于理虽已顿悟,还要渐除习气。因清净本性染了习气,就不是佛;习气去了就是佛。既然理即佛了,我们与佛有何分别呢?自己每天想想;佛是一个人,我也是一个人,何以他那么尊贵,人人敬仰;我们则业识茫茫,作不得主,自己也不相信自己,怎能使人相信呢。我们与佛不同,其中差别,就是我们一天所作所为,都是为自己;佛就不是这样。金光明经上说:“于大讲堂众会之中,有七宝塔,从地涌出,尔时世尊,即从座起,礼拜此塔,菩提树神白佛言:何因缘故,礼拜此塔?佛言:善天女!我本修行菩萨道时,我身舍利,安止是塔。因由是身,令我早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世尊欲为大众断疑网故,说是舍利往昔因缘:“阿难,过去之世,有王名曰摩诃罗陀,时有三子,见有一虎,适产七日,而有七子,围绕周匝,饥饿穷悴,身体羸损,命将欲绝。第三王子,作是念言:我今舍身,时已到矣!是时王子,勇猛堪任,作是大愿,即自放身,卧饿虎前,而以干竹,剌头出血,于高山上,投身虎前。是虎尔时,见血流出,污王子身,即便舐血,噉食其肉,唯留余骨。尔时大王摩诃罗陀,及其妃后,悲号涕泣,悉皆脱身服御璎珞,与诸大众往竹林中,收其舍利。即于此处,起七宝塔,是名礼塔往昔因缘!”你看这是佛的行为和我们不同之处。舍身饲虎,不知有我,我相既除,怎能不成佛呢。我惭愧得很,跑了几十年,还未痛切加鞭,放不下。不讲别的,只看二六时中,遇境逢缘,看打得开打不开?少时在外挂单,不以为然,至今才知错过了。在教下听经,听到讲得好的就生欢喜,愿跟他学;听讲小座,讲得不如法的,就看不起人,生贡高心,这就是习气毛病。在坐香门头混节令,和尚上堂说法,班首小参,秉拂讲开示,好的天天望他讲,不好的不愿听,自己心里就生障碍。其实他讲得好,我又学不到行不到,他好与不好,与我何干?讲人长短的习气难除,上客堂里闲舂壳子,说那里过冬,那里过夏;那里茶饭如何如何,那里的僧值如何如何,维那和尚如何如何,说这些无聊话,讲修行就是假的了!名利两字的关口也难过,常州天宁寺一年发两次犒劳钱,平常普佛,每堂每人衬钱十二文,他扣下二文,只发十文;拜大悲忏每堂每人六十文,他扣下十文,只发五十文;七月期头,正月期头。凡常住的人,一律平等发犒劳钱,就有人说多说少的,这是利关过不得。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请职,别人请在前头,请不到我或请小了,也放不下;这是名关过不得。既说修行,还有这些名利,修的是什么行呢?事要渐除,就是要除这些事,遇着境界,放不下的也要放下,眉毛一动,就犯了祖师规矩,听善知识说过了,就勿失觉照,凡事要向道上会。道就是理,理者心也,心是什么心?心就是佛。佛者,不增不减,不青不黄,不长不短,如金刚经云:“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!”透得这些理路,即和佛一般,以理治事,什么事放不下?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。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烦恼是非从何处来呢?要想修行,过不去的也要过去,会取法性如如,各人打起精神来!

达摩祖师曰:“明佛心宗,行解相应,名之曰祖。”行解相应,就是说得到行得到。古人有说得到行不到的,亦有行得到说不到的,说属于般若慧解,行属于实相理体,二者圆融无碍,就是行说俱到。小乘守偏空见法身,行人惑未破尽,理未打开,所以说不到五品位后,讲得天花乱坠,行不到,不能断惑证真。而今我们说的多,行的少,这就为难了。说的是文字般若,从凡夫位说到佛位;如何断惑证真,怎样超凡入圣,都分得开,临到弄上自己分下,就行持不了,这是能说不能行。沩山警策说:“若有中流之士,且于教法留心。”也算好的。我们不但行不到,连说也说不到。古人一举一动,内外一如,念念不差,心口相应。我们的习气毛病多,伏也伏不住,更谈不到断了。只是境风浩浩,无真实受用,要说也拿不出来。从经论语录典章上和平时听到的拿来讲,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,讲前忘后,讲后忘前,讲也讲不到;既然行解不相应,空活在世就苦了。一口气不来,未知何往,我正是在这个时候了。一入梦就不知甚么妄想,就不能作主,生死到来,更无用了。日日被境风所吹,无时放得下。既作不得主,讲也无用。我今多活几天,和你们说,还是泥菩萨劝土菩萨,但你们受劝是会获益的,只要莫被境转,如牧牛要把稳索子,牛不听话就给他几鞭,常能如此降伏其心,日久功深,就有到家消息!

这两天老朽打各位的闲岔,旧厕所拆了,新的未完工。各位解手有些不便,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,未明白这个道理变化,这里不适意,那里也不适意,看清楚了,总是动植二物互养。一切动物都有粪,若嫌他不净,就着色香味;在五色五味香臭等处过日子,在好丑境缘上动念头,修行人也离不得衣食住,虽是吃素,五谷蔬菜没有肥料就没有收成,屎尿和得好,才有好庄稼。植物吸收尿屎愈多愈长得好,人吃了这些植物,岂不是吃屎尿吗?吃饱了又屙,又作肥料,又成植物,又拿来吃;这就是动物养植物,植物养动物,屙了食,食了又屙;何以食时只见其香不见其臭呢?食既如此,衣住也是一样,织布的棉花,架屋的木料,都要肥料。可见我们穿也是粪,住也是粪,何臭之可嫌呢!未等新厕所修好,便拆旧厕所的用意,是要利用旧厕所的材料来修新厕所和牛栏,如果现在不用,后来用在别处就怕他污秽,若弃却不用,又恐成浪费招因果,其实说秽,则身内身外皆秽,明得此理,一切皆净皆秽,亦不净不秽。僧问云门:“如何是佛?”门曰:“干矢橛!”屎橛是佛,佛是屎橛,这是什么意思呢?这些理路看不清,就被色相所转!看穿了就如如不动,一切无碍。要想不被境转,就要用功。

动静无心,凡圣情忘,则何净秽之有?有古人言句,我们虽会拿来说,做是做不到,其意义也不易了解。何以拿干矢撅来比极尊贵的佛呢?明心见性的人,见物便见心,无物心不现;了明心地的人,动静净秽都是心。僧问赵州:“如何是佛?”州曰:“殿里底!”曰:“殿里者岂不是泥龛像?”州曰:“是。”曰:“我不问这个佛!”州曰:“你问那个佛?”曰:“真佛!”州曰:“殿里底。”对这问答明白了,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,见物便见心的道理,举止动念就有下手处,有着落了。若净秽凡圣心不忘,就把本来处处是道场,变成处处是障碍了。你试试看,上佛殿、下毛厕的时候反照一下!

昨夜库房职事对我说,明天结夏的节令要吃普茶,买不到果子等物,库房什么都没有,怎样办呢?我说:我在这里住茅蓬,不知什么时候,只知月圆是十五,看不见月亮就是三十。草生知春,雪落知冬,吃茶吃水我不管,我这不管就惭愧了。年轻时到处跑,搅了几十年,至今白首无成,这些过时节的把戏看多了。怎样吃普茶,这是和尚当家的事。每年时节,各宗不同。宗下二季,是正月十五和七月十五日,谓冬参夏学;律下四季,是正月十五日解冬,四月十五日结夏,七月十五日解夏,十月十五日结冬,这就是大节日。律下今天结夏安居,坐吉祥草,行筹结界,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。佛制结夏安居,有种种道理的。夏天路上多虫蚁,佛以慈悲为本,怕出门踏伤虫蚁,平常生草也不踏,夏天禁足是为了护生。又夏日天热汗多,出外化饭,披衣汗流,有失威仪,故禁足不出。同时夏热,妇女穿衣不威仪,僧人化饭入舍亦不方便,所以要结夏安居。昔日文殊三处过夏,迦叶欲白槌摈出,才拈槌,乃见百千万亿文殊,迦叶尽其神力,槌不能举。世尊遂问:“迦叶!拟摈那个文殊!”迦叶无以对。这可见大乘小乘理路不同,菩萨罗汉境界不同。若宗下诸方丛林,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戏,上晚殿时传牌,班首小参秉拂,今朝大殿祝圣。唱:“唵捺摩巴葛瓦帝”三遍,又祝四圣,下殿礼祖,三槌磬白日子,顶礼方丈和尚毕,对面展具,有众和合普礼三拜后,又礼影堂,到方丈听和尚升座说法,这个早上闹得不亦乐乎。下午吃普茶,和尚在斋堂讲茶话,律下不用升座,古来丛林有钟板的才叫常住,否则不叫常住。云居山现在说是茅蓬,又像丛林,文不文,武不武;不管怎样,全由方丈当家安排。他们不在,我来讲几句,把过去诸方规矩讲给初发心的听。既然到此是住茅蓬,就要痛念生死,把生死二字挂在眉毛尖上,哪里搅这些把戏。参学的人要拿得定主宰,不要随时节境界转。古人婆心切,正是教人处处识得自己,指示世人于二六时动静处,不要忘失自己。镇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饭供养众僧,至斋时畀饭桶到堂前作舞,呵呵大笑曰:“菩萨子吃饭来!”僧问云门:“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?”门曰:“胡饼!”后人有诗曰:“云门胡饼赵州茶,信手拈来奉作家,细嚼清风还有味,饱餐明月更无渣!”这是祖师在你一举一动处点破你,使你明白一切处都是佛法。衢州子湖岩利纵禅师于门下立牌曰:“子湖有一只狗,上取人头,中取人心,下取人足。拟议即丧身失命。”僧来参,师便曰:“看狗!”五台山秘魔岩和尚。常持一木叉,每见僧来礼拜,即叉其颈曰:“那个魔魅教汝出家?那个魔魅教汝行脚?道得也叉下死,道不得也叉下死,速道!速道!”吉州禾山无殷禅师,凡学人有问,便答曰:“禾山解打鼓!”其余还有祖师专叫学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风。会得了,一切处都是道;会不了的,就被时光境界转。这里不如法,那里不适意,只见境风浩浩,摧残功德之林;心火炎炎,烧尽菩提之种,生死怎样能了呢?般般不如意,种种不现成,正好在这里降伏其心;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,说得行不得固然不对,但我们连说也说不得,就更加惭愧了。苏东坡在镇江,一日作了一首赞佛偈曰:“圣主天中天,毫光照大千,八风吹不动,端坐紫金莲!”将此偈寄到金山给佛印禅师印证。师看完,在诗后批了“放屁放屁”四字,便寄回苏东坡。东坡见批就放不下,即过江到金山,问佛印说:“我的诗那里说得不对?”佛印曰:“你说八风吹不动,竟被两个屁打过江来!”我们说得行不得,也和东坡一样,一点小事就生气了,还说什么八风吹不动呢。出家人的年岁计算,和俗人不同。或以夏计,过了几个夏,就说僧夏几多。或以冬计,过了多少冬,就说僧腊若干。今天结夏,到七月十五解夏,十四、五、六三日名自恣日,梵语钵刺婆刺拏,旧译自恣,新译随意。这天使他清众恣举自己所犯之罪,对他比丘忏悔,故曰“自恣”。又随他人之意恣举自己所犯,故曰“随意”。这就是佛制的批评和自我批评。现在佛门已久无自恣,对人就不说直话了。这里非茅蓬,非丛林,不文不武,非牛非马的今天结夏,也说几句东扯西拉的话应个时节。

今天雨水纷纷,寒风彻骨,大家不避艰辛的插秧,为了何事呢?昔日百丈惟政禅师向大众说:“你为我开田,我为你说大义。”后来田已开了,师晚间上堂。僧问:“田已开竟,请师说大义!”师下禅床行三步,展手两畔,以目示天地云:“大义田即今存矣!”大家想想,百丈老人说了什么呢?要用心体会圣人的指点。我这业障鬼骗佛饭吃了数十年,还是摩头不得尾。现在又不能陪大家劳动,话也没有可说的,勉强应酬讲几句古人的话,摆摆闲谈。志公和尚十二时颂中辰时颂曰:“食时辰无明,本是释迦身,坐卧不知元是道,只么忙忙受苦辛。认声色,觅疏亲,只是他家染污人。若拟将心求佛道,问取虚空始出尘。”既然坐卧都是道,开田自然也是道,世法外无佛法,佛法与世法,无二无差别。佛法是体,世法是用。庄子也说“道在屎溺”,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。高峰老人插秧偈曰:“手执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,六根清净方为道,退步原来是向前。”佛法非同异,千灯共一光,你们今日插秧,道就在你手上。坐卧是道,插秧也是道,低头就是回光返照。水清见天,心清就见性天,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。和色声香味触法打交道,便不清净,就没有道了。佛性如灯光,房子一灯光满,房内虽有千灯亦皆遍满,光光不相碍;字宙山河,森罗万象,亦复如是。无所障碍,能回光返照,见此性天,则六根清净,处处是道。要使六根清净,必须退步;退步是和楞严经所说一样:“尘既不缘,根无所偶,反流全一,六用不行,十方国土,皎然清净。”这就是退步原来是向前,若退得急,就进得快;不动是不成的。根不缘尘,即眼不被色转,耳不被声转等,作得主才不被转。但如何才能作得主呢?沩山老人说:“但情不附物,物岂碍人?”如今日插秧,能不起分别心,无心任运,就不生烦恼。心若分别,即成见尘,就有烦恼,就被苦乐境界转了。孔子曰:“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!”心不在,即无分别;无分别,就无障碍;食也不知其味了。鼓山为霖道霈禅师,精究华严,以清凉疏钞和李长者论文字浩繁,不便初学,乃从疏论中纂其要者,另辑成书。由于专心致志,不起分别念故,有一次侍者送点心来,置砚侧,师把墨作点心吃了也不知,侍者再至,见师唇黑,而点心犹在案上,这就心无分别,食而不知其味,我们今天插秧,能不起分别心,不生烦恼心吗?若能则与道相应;否则坐卧不知元是道,只么忙忙受辛苦,长期在烦恼中过日子就苦了。烦恼即菩提,要自己领会!

世界上人,由少至老,都离不了衣食住三个字。这三个字就把人忙死了,衣服遮身避寒暑,饮食少了就饥渴,若无房子住,风雨一来无处躲避,所以这三个字一样少他不得。人道如此,其余五道亦是一样。飞禽走兽虎狼蛇鼠,都要安身住处,要羽毛为衣,也要饮食。衣食住三事本是苦事情,为佛弟子不要被他转。佛初创教,要比丘三衣一钵,日中一食,树下一宿,虽减轻了衣食住之累,但还是离不了他。现在时移世易,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为衣食住而繁忙,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,不泡就没有得食,春时不下种,秋到无苗岂有收?可见一粥一饭,来处不易。要花时间,费工夫,劳心力,才有收成。为佛弟子,岂可端然拱手,坐享其成?古人说:“五观若明金易化,三心未了水难消!”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样,光为这三个字忙;还要为道求出生死。因为要借假修真,所以免不了衣食住,但修道这件事,暂时不在,如同死人。古云:“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!”所以道人行履,一切处、一切事,勿被境转,修道如栽田,谷子变秧,插秧成稻,割稻得米,煮米成饭。佛性如种子,众生本性与佛无异,自心是佛,故曰佛性。这种子和秧稻米饭相隔很远;不要以为很远,就不相信这种子会成饭。成佛所以要先有信心,即把种子放在田里,等它发芽变秧,这时间又怕焦芽败种,错过时光。就是说修行要学大乘,勿误入小乘耽误前途。插秧了以后要薅草,等于修道要除习气毛病,把七情六欲,十缠十使,三毒十恶,一切无明烦恼都除净,智种灵苗,就顺利长成,以至结果。修行要在动用中修,不一定要坐下来闭起眼睛才算修行;要在四威仪中,以戒定慧三学,除贪瞋痴三毒,收摄六根如牧牛一样,不许它犯人苗稼。美女在前,俗人的看法,是前面一枝花;禅和子的看法是,迷魂鬼子就是她。眼能如是不被色尘所转,其余五根都能不被尘转,香不垂涎,臭不恶心,甚么眉毛长,牙齿短,张三李四,人我是非都不管。

拾得大士传的弥勒菩萨偈曰:

老拙穿衲袄,淡饭腹中饱;补破好遮寒,万事随缘了;有人骂老拙,老拙自说好;有人打老拙,老拙自睡倒;涕唾在面上,随他自干了;我也省气力,他也无烦恼;者样波罗蜜,便是妙中宝;若知者消息,何愁道不了!

也不论是非,也不把家办,也不争人我,也不做好汉,跳出红火坑,做个清凉汉,悟得长生理,日月为邻伴,这是一切处都修道,并不限于蒲团上才有道;若只有蒲团上的道,那就要应了四料简的:“阴境若现前,瞥尔随他去。”人生在世,人与人之间,总免不了有时说好说歹的。打破此关,就无烦恼。说我好的生欢喜心,就被欢喜魔所惑;三个好,送到老。说我不好的,是我的善知识,他使我知过必改,断恶行善。衣食住不离道,行住坐卧不离道,八万细行,不出四威仪中。古人为道不虚弃光阴,睡觉以圆木作枕,怕睡久不醒,误了办道。不独白日遇境随缘要作得主,而且夜间睡觉也要作得主。睡如弓,要把身弯成弓一样,右手作枕,左手作被,这就是吉祥卧。一睡醒就起来用功,不要滚过去滚过来,乱打妄想以至走精。妄想人人有,连念佛也是妄想。除妄想则要做到魔来魔斩,佛来佛斩,这才脚踏实地。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,如此用功,久久自然纯熟。忙碌中,是非中,动静中,十字街头,婊子房里,都好参禅。不要只知忙于插秧,就把修行扔到一边为要!

佛说三藏教,谓诸修行人修因证果,要经历三大阿僧祇劫的时期,才能成功。独禅门修证很快,可以“不历僧祇获法身”,两相比较,前者要经千辛万苦才能成功,真是为难;后者只要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当下顿断无明,就可立地成佛,快得很!其实条条蛇都会咬人,不论小乘大乘,渐教顿教,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。诸位千山万水,来到云居,都是为办道讲修行而来,总以为打了叫香,在蒲团坐下来,止了静就叫修行;开静的鼓声响了去睡觉,打三板起来上早殿,又是修行;开梆吃粥后,坐早板香又是修行。打坡板出坡,掘地种田,搬砖挑土,屙屎放尿,认为打闲岔,就忘记修行了。坛经说:“自性能含,万法是大,万法在诸人性中。”若单以坐香上殿为修行,出坡劳动时,功夫往哪里去了呢?坐香上殿时功夫又从何处跑回来呢?以出坡劳动为打闲岔,有一处不能用功,则处处都不是话头;都不能用功了。古人说:“道向己求,莫从他觅!”我年轻时,在外面梯山航海,踏破铁鞋,也是为了修行办道看话头,心中只求贪多,如猿猴摘果一般。摘了这个,丢了那个,摘来摘去,一个都不到手。现在眼光要落地了,才知道以前所为都是不对。楚石老人净土诗云:“人生百岁七旬稀,往事回观尽觉非,每哭同流何处去,抛却净土不思归;香云玛瑙阶前结,灵鸟珊瑚树里飞,从证法身无病恼,况餐禅悦永忘饥!”人生七十,古来已稀,更难望人人百岁。几十年中所作所为,人我是非,今日回想过去的事,尽觉全非。何以觉得非呢?拿我来说,自初发心为明自己的事,到诸方参学,善知识教我发大乘心,不要作自了汉,于是发心中兴祖师道场,大小寺院,修复了十几处,受尽苦楚烦恼磨折,天堂未就,地狱先成。为人为法,虽是善因而招恶果,不是结冤仇,就是闹是非,脱不了烦恼。在众人会下,又不能不要脸孔,鹦鹉学语,说几句古人典章,免被人见笑,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。现在老了,假把戏不玩了,不再骗人,不造地狱业了,去住茅蓬吧,就来到云居,结果又是业障缠绕逃不脱,仍然开单接众造业;说了住茅蓬,又搅这一套,就是说得到,做不到,放不下,话头又不知那里去了。脱出那个牢笼,又进这个罗网。寒山大士诗曰:

  人问寒山道,寒山路不通,

  夏天冰未释,日出露朦胧;

  似我何由届,与君心不同,

  君心若似我,还得到其中!

夏天冰未释,就是说我们的烦恼放不下。即如前几天总组长为了些小事闹口角,与僧值不和,再三劝他,他才放下。现在又翻腔,又和生产组长闹起来,我也劝不了。昨天说要医病,向我告假。我说:“你的病不用医,放下就好了。”我这些话只会说他人,不会说自己,岂不颠倒?修行虽说修了几十年,还是一肚子烦恼,食不下,睡不着,不知见什么鬼,误了自己还是误谁,临插秧他就去了,我自己也不是的。说易行难,莫造来生业,回头种福田,前生没有脚踏实地做功夫,没有好善因,所以今生冤家遇对头,都来相聚了。年轻人要留心,不要学我放不下,我痴长几岁,有点虚名,无补真参实学,各位要种好因,须努力自种福田!

出家人天天讲修道,如何谓之修道呢?修是修造,道是道理。理是人人的本心,这心是怎样的呢?圣言所表,心如虚空,说一个空字有点笼统,空有顽真之分,我们眼所见的虚空,就是顽空。那不变随缘,随缘不变,灵明妙用,随处自在,能含一切万物的才是真空。修行人要明白这样的真空,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清清白白,明见无疑,就是见道。拿北京来作比喻,若从地图看北京,有方的圆的,横的竖的,宫殿街道,南海西山等等名目。看到能背得出,终不如亲到北京一次,随你提起哪里,他不用看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;只看图而未曾到过北京的人,别人问起来虽然答得出,但不实在,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。修行人见道之后,如亲到北京,亲见“本自清净,本不生灭,本自具足,本无动摇。”能生万法的本性,不同依文解义的人,只见北京图而未亲到北京。“空”就能摆得开,无挂无碍;“不空”就摆不开,就有挂碍;所说和所作就不一样。所以说:“空可空非真空,色可色非真色;无名名之父,无色色之母。”色空原来无碍,若实在明见此理,则任他天堂地狱,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,无挂无碍;不明此理的人,虽能说得天花乱坠,也无真实受用。古来有一位老修行,在大众会下住了多时,度量很宽,待人厚道,常能劝人放下放下。有人问他:“你这样劝人教人。你自己做到没有?”他说:“我在三十年前就断无明了,还有什么放不下呢?”后来觉得在大众会下,还是有些不自由自在,所以就跑到深山住茅庵去。这回独宿孤峰,无人来往,自由自在,以为就真无烦恼了。谁知有一天在庵中打坐,听到门外有一群牧童,吵吵闹闹的说到庵里去看看。有说不要动修行人的念头,又有说既是修行人,念头是不会动的。后来牧童都进去了,老修行坐在蒲团上没有理他们,他们找喝的找吃的闹得不休,老修行不动不声,牧童以为他死了,摇他也不动,但摩他身上还有暖气。有人说:“他入定了。”有人说:“我不相信!”于是有人拿根草挑他的腿,老修行还是不动;挑他的手也不动;挑他的肚脐也不动;桃他的耳朵亦不动;挑他的鼻孔,老修行忍不住,打了一个喷嚏。于是大骂道:“打死你这班小杂种!”那时观世音菩萨在空中出现说:“你三十年前断了无明的,今天还放不下吗?”可见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,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,不被境转真不容易。憨山大师费闲歌说:“讲道容易修道难,杂念不除总是闲;世事尘劳常挂碍,深山静坐也徒然!”我们既为佛子,若不下一番苦心,徒然口说,是无补于实际的!

佛教的月刊上常说:佛门遭难,滥传戒法,规矩失传,真理埋没。这些话我也常讲,前几十年我就说,佛法之败,败于传戒不如法。若传戒如法,僧尼又能严守戒律,则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败。我自己惭愧,初出家时不知什么是戒,只知苦行,以为吃草不吃饭等等就是修行,什么大乘小乘三藏十二部都不知道。鼓山是福建省的名胜地方,有几百僧人,有丛林,有茅蓬,远近闻名。我就到鼓山出家,鼓山传戒期间只有八日,实际传戒工作只有四五天,从四月初一日新戒挂号进戒堂后,马上就教规矩,省略了很多手续,又没有比丘坛,新戒受戒什么名目都不知。初八日在头上燃了香,戒就算受完了,后来我到各处一跑,传戒的情形各有不同。天台山国清寺戒期五十三天,尽是小和尚受戒;普陀山戒期十八天,名叫罗汉戒;天童寺戒期十六天,宝华寺戒期五十三天,安徽宁国府戒期三天,徽州某寺戒期更快,一昼夜就完事,名叫“一夜清”。后来看经律,才知这样苟且传戒是不如法的。楞严经说:“若此比丘,本受戒师,及同会中,十比丘等,其中有一不清净者,如是坛场,多不成就。”可见三师七证这十师中,有一不清净者,戒就白传。楞严又说:“从三七后,端坐安居,经一百日,有利根者,不起于座,得须陀洹;纵其身心,圣果未成,决定自知,成佛不谬!”近代传戒,不问清净不清净,如法不如法了。中国佛教,自汉明初感腾兰二尊者,初来此土,不得受具。但与道俗剃发,被服缦条,唯是五戒十戒而已。高贵卿公昙摩迦罗乞行受戒法,沙门朱士行为受具足戒之始。梁武帝约法师受具足戒,太子公卿道俗,从师受戒者四万八千人。此应受菩萨戒。唐高宗宣律师,于净业寺建石戒坛,为岳渎沙门再受具戒,撰坛经。宋真宗升州崇胜寺,赐名甘露戒坛。诏京师立奉先甘露戒坛,天下诸路皆立戒坛,凡七十二所。皇帝立的戒坛,受戒的人要经过考察的。初受沙弥戒。梵语沙弥,华言息慈,谓息恶行慈也。七岁至十三岁,名“驱乌沙弥”。初,小儿出家,阿难不敢度。佛言:“若能驱食上乌者听度!”十四岁至十九岁,名“应法沙弥”,谓正合沙弥之位。以其五岁依师调练纯熟,堪以进具也。二十岁至七十岁,叫“名字沙弥”,本是僧之位,以缘未及,故称沙弥之名。比丘戒要年满二十岁才能受,很严格的;有未满者,佛听从出世日算至现在,以闰年抽一月,以大月抽一日,补足助成二十岁。古有许多大祖师,未拘定年龄者也不少。清代以来,皇帝是菩萨应世,如顺治出家,康熙雍正都受菩萨戒,由国主开方便,凡是僧人不经考察,都能受戒,不知慈悲反成不好。以前传戒还可以,如宝光寺、昭觉寺、宝华山、福州鼓山、怡山等处,犹尚慎重。其他丛林小庙都在传戒,乃至城隍土地,会馆社坛,都传起戒来。我因此在三坛正范后跋略云:“更有招帖四布,煽诱蛊惑,买卖戒师,不尊坛处。即淫祠社宇,血食宰割之区,乱为坛地,彼此迷惑,窃名网利,袭为贸易市场。本是清净佛土,翻为地狱深坑。”近来弘化月刊,指责滥传戒法的话,说得更不好听。我过去每年也在传戒,地狱业造了不少,其中有点缘故,欲想挽回后进,也不得已而为之。我初到云南鸡足山,看不到一个僧人,因为他们都穿俗服,所以认不出谁是僧人。他们全不讲修持,不讲殿堂,连香都不烧,以享受寺产,用钱买党派龙头大哥以为受用。我看到此情形,就发心整理鸡足山,开禅堂、坐香、打七,无人进门;讲经,无人来听;后来改作传戒。从前僧家未有传戒受戒者,这回才初创,想用戒法引化,重新整理,因此传戒期限五十三天,第一次就来八百多人,从此他们才知有戒律这一回事。慢慢的劝,他们也就渐渐和我来往,渐知要结缘,要开单接众,要穿大领衣服,要搭袈裟,要上殿念经,不要吃烟酒荤腥,学正见,行为逐渐改变;我藉传戒,把云南佛法衰败现象扭转过来。鼓山以前传戒只八天,只有比丘优婆塞进堂,没有女众。各处远近寄一圆与传戒师,给牒。在家人搭七衣,称比丘、比丘尼,名为“寄戒”。我到鼓山改为五十三天,把这寄戒不剃发搭衣等非法风气都改了,很多不愿。反对的,弄到有杀人放火的事件发生,岂非善因反招恶果。请慈舟法师来鼓山办戒律学院,他自己行持真是严守戒律,我很敬重他的。办道这事,总在自己,不在表面。古来三坛戒法,每一坛都要先学足三年才传授的。佛灭后,上座部至五百部,事情复杂多了。佛在世时亦方便,有十七群比丘,年未满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师也多;如不讲忏悔,纵至百岁亦是枉然。每见几十岁的老法师不守戒的也不少。这些情况,老禅和子都知道。初发心的要谨慎护戒,学习大小乘经律论,以求明白事理。清净觉地,本来不染一尘,但佛事门中就不舍一法。出家受戒,先受沙弥十戒。此十戒中,前四是性戒,后六是遮戒;次受比丘戒,有二百五十戒,尼众有三百四十八戒,不离行住坐

卧四威仪和身口七支。菩萨三聚净戒,一摄律仪戒,无恶不断,起正道行,是断德因,修成法身;二摄善法戒,无善不积,起助道行,是智德因,修成报身;三摄众生戒,无生不度,起不住道,是恩德因,修成化身。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别,小乘制身不行,大乘制心不起,小乘在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中制身不犯,大乘连妄想都打不得,一打妄想就犯戒。大乘讲虽容易,行起来就难了。舍利弗过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萨道,离开茅庵,不做自了汉,发大愿心,入世度众生,到十字街头打坐去。有一天,见一女人大哭而行,舍利弗问她何故如此伤心?女曰:“我母亲有重病,医生说要世人活眼睛才医得好。这事难办,我感到失望,所以伤心痛哭!”舍利弗曰:“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?”女曰:“谢谢你,真是菩萨,救苦救难!”舍利弗遂把右眼挖出给她。女曰:“错了,医云须用左眼才对!”舍利弗勉强又把左眼挖出给她,这女人拿起左眼闻一闻说:“这眼是臭的,不能用!”弃之而去。舍利弗觉得众生难度,便退了菩萨心,六十小劫变蛇,你看修行菩萨道难不难?受比丘戒时,戒和尚问:“汝是丈夫否?”答曰:“是丈夫!”受菩萨戒时,戒和尚问:“汝是菩萨否?”答曰:“是菩萨!”问:“既是菩萨,已发菩提心未?”答曰:“已发菩提心!”既如此说,就要做得到。否则,脚未踏实地,被人骂一句就放不下,动起念头,就招堕了。既受了三坛大戒,你我想想,像不像沙弥比丘菩萨呢?自检讨去!

我今天在过堂的时候,看见各人吃饭,渐渐有些散乱,吃饭时候容易散乱,亦正好对治散乱。世人不知人身之宝贵,大涅槃经偈曰:“生世为人难,值佛世亦难;犹如大海中,盲龟遇浮孔!”杂阿含经曰:“大海中有一盲龟,寿无量劫,百年一遇出头;复有浮木,只有一孔漂流海浪,随风东西。”盲龟百年一出,得遇此孔,凡夫漂流五趣海,还复人身,甚难于此。显扬论曰:“一日月之照临,名一世界;这一世界,九山八海和四洲。”九山是:须弥山、持双山、持轴山、担木山、善见山、马耳山、障碍山、持地山、小铁围山;八海是:七个香水海和一个大咸水海。须弥山与持双山之间,乃至障碍山与持地山之间,当中都有一重香水海。八山之间,共七香水海,最后持地山与小铁围山之间,有一重大咸水海,此海中有东西南北四洲,盲龟在大咸水海,百年一出头,要碰入这飘流不停的浮木之孔。四教仪说:“在因之时,行五常五戒,中品十善,感人道身。”四洲中北洲无贵贱,余三洲有轮王、粟散王、百僚、台奴、竖子、仆隶、姬妾之分,皆由五戒十善之因,有上中下不同;故感果为人,有贵贱不等。我们现在已得人身,又闻佛法,就要依教奉行,依戒定慧种种法门降伏其心。如照律下修行,则一天到晚,持毗尼日用五十三咒。佛制:“比丘食存五观,散心杂话,信施难消。”大众闻磬声各正念,维那在斋堂念了供养咒之后,呼此偈。说毕,比丘吃饭时要存五观:一、计功多少,量彼来处。(一钵之饭,作夫汗流。)二、忖己德行,全缺应供。(缺则不易,全乃可受。)三、防心离过,贪等为宗。(离此三过,贪瞋痴也。)四、正事良药,为疗形枯。(饥渴病故,须食为药。)五、为成道故,应受此食。(不食成病,道业何从。)五观若明金易化,三心未了水难消,要常存惭愧心,莫失正念。闻声悟道,见色明心,不要心外见鬼。各存正念者,一声磬念一声佛也。不说人我是非,散心杂话。施主一粒米,大如须弥山,若不自了道,披毛戴角还。修因感果如种田,水养禾苗,如智水润心田,能念念在道,则处处都是道场。善用心者,心田不长无明草,处处常开智慧花,既然人身已得,佛法已闻,就要努力修行,勿空过日。

凡在三界之内,都要六道轮回。六道之中,分三善道、三恶道。天、人、阿修罗,是三善道;畜生、饿鬼、地狱,是三恶道。六道之中,每一道都有千品万类,贵贱尊卑各各不同。故经云:“譬如诸天,共器饮食,随其福德,饭色有异。上者见白,中者见黄,下者见赤。”欲界诸天有淫欲,四天王天与人间同,忉利天淫事与人间略异,只过风不流秽。夜摩天则执手成淫,兜率天但对笑为淫,化乐天以相视为淫,他化天以暂视成淫。楞严经说:“如是六天,形虽出动,心迹尚交,自此已还,名为欲界。”色界已无淫欲,还有色身。楞严经说:“是十八天,独行无交,未尽形累,自此已还,名为色界,但无粗色,非无细色。”净名疏云:“若不了义教,明无色界无色;若了义教,明无色界有色。”涅槃云:“无色界色,非声闻缘觉所知。”楞严经云:“是四空天,身心灭尽,定性现前,无业果色,从此逮终,名无色界!”三界轮回淫为本,六道往返爱为基,可见有淫就有生死,断淫就断生死了。三界六道,身量寿命,长短不同。非非想处天,寿长八万大劫,还是免不了生死轮回。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,我们打算出火宅,就要好好的修行。

有一件事要嘱咐各位的,近日各处来信问本寺是否传戒?大家知道的,我在这里是住茅蓬,各位有缘,所以共住在一块。现在要响应政府号召,自给自食,若人多了,一时生产不及,粮食就买不到;各位向外通信,切不要说这里传戒。因为这里不能多住人,本寺的新戒曾要求我说戒,我看时节因缘;或在这里说方便戒是可以的,但不能招集诸方新戒;若人过多,食住都成问题。现在农事忙到了不得,幸而秧已插了,但还有很多事要忙的,天天要吃,若不预为计划,就没有得吃。老鼠都有隔年粮,我们也要有打算,时光迅速,又快到夏至了。夏至后日渐短,夜渐长,阳气收了,人身造化和天地一般,身心动静,行住坐卧,要顺时调护;动中有静,静中有动,动勿被动转,静勿被静转;定是体,慧是用;真是静,俗是动。二谛圆融,与天地之气一般,修行办道,无非调停动静而已。动静如法,随心所安;动静不如法,被境所迁。欢乐苦日短,忧愁叹日长;时光长短,唯心所造。一切苦乐,随境所迁。昔日有一禅和子在鼓山挂单。有一生癞病僧,别人看见都讨厌他。这禅和子年纪才二十多岁,很慈悲细心招呼病僧。病僧好了,与禅和子一同起单。病僧曰:“我多谢你的照顾,病才医好;否则我早就死了,你和我一齐到我小庙去住住吧!”禅和子说:“我先朝五台,将来再到你小庙去。”禅和子朝完五台,回到鼓山,访那病僧,那病僧就在一金丝明亮的寺门边迎接他说:“等你很久了,这么迟到!”便倒一杯开水给他喝。禅和子说:“路上未吃饭呢!”病僧说:“请稍等一下,饭就送来。”病僧便去牵牛、犁田、播种、拔秧、插秧、薅草、割稻子、碾米、作饭,不知怎样搅的,顷刻间饭就弄好了。饭吃完之后,禅和子想告假去,病僧请留一宿。迨天明下山,则江山依旧,人事全非,已改朝换代过了很多年了。我们苦恼交煎,日子非常难过,他上山住一日夜,吃一顿饭下山,就改了朝代,过了很多年月。罗浮山沙门慧常,因采茶入山洞,见金字榜罗汉圣寺,居中三日而出,乃在茅山,人间五年矣。你看时间长短,是不是唯心所造呢?只要你能定慧圆融,二谛融通,深入三昧,一念无生,则见无边刹境,自他不隔于毫端,十世古今,始终不离于当念;行住坐卧,不要心外见法。每天不被境转,任你暑去寒来,与我不相干。如如不动,念念无生,这就不被境转,修行就不错过时光了。

同参道友们来问话,不要客气,直道些好。本来诸方丛林问话的规矩,要恭恭敬敬,搭衣持具顶礼后,问讯长跪,才请开示的。这里是茅蓬境界,不讲究这些。什么道理呢!我现在一天到晚在烦恼中过日,你们多礼,我就更麻烦了。随便随时,哪里都可以问,可以说。禅和子在巷里牵牛直来直去,譬如说点灯,用的是香油,就说是香油;是洋油就说是洋油。你用功是念佛就谈念佛,是参禅就谈参禅,有那样便说那样,洒洒脱脱的好。若说我样样都不晓得,请你慈悲开示,这就是虚伪了。如德山隔江招手,他也知你的长短。本来法法都是了生死的,参禅、念佛、看经、礼拜,种种法门。对机而说,你是什么机,对你说什么法。“佛说一切法,为度一切心,我无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!”如君臣药配合妥当,吃了出一身大汗,病就好了;病好了,药就不要了。古人说:“但尽凡心,别无圣解!”凡夫心尽,当下是佛,不用向外驰求;向外驰求,即是外道。心外一无所得,自心是佛。凡夫心,就是执着心。生气,生欢喜,毁誉动心,贪色,贪财,穿好,吃好,偷懒,打无明,不上殿等等习气毛病,甚至想成佛,都是凡夫心。若能凡圣双忘,一切处如如不动,不向外求,则见自心是佛。辞亲割爱,以参禅念佛等法门除此等凡心,以毒攻毒,病去药除。同参们请开示,常说妄想多,这不要紧。不参禅,不念佛,你还不知有妄想;因为用功回光反照,就知道有妄想。识得妄,你不要理会他,如如不动。若生心动念,就见鬼了。日久功深,水滴石穿,口诵心惟,自然归一。参禅可以悟道,念佛忘了我,也能悟道。一念不生,直下承当,这里正好用功,希望各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!

讲起办道,诸佛菩萨只叫除习气,有习气就是众生,无习气就是圣贤。圣贤的妙用,识得则烦恼是菩提,识不得则菩提成烦恼;烦恼与菩提,如反掌覆掌。这些话说是容易,行就为难。所以鸟窠禅师说:“三岁孩儿虽道得,八十老人行不得!”虚云惭愧万分,习气深了,不能回头,不能放下,到这里住茅蓬,本想“榔栗横担不顾人,直入千峰万峰去”的。常住的事不要我理,理了就是多管闲事。从前当过两天家,习气难除,至今放不下。事情看不过去的偏爱讲,当家说过,今早不出坡,我还叫出坡。有人说我这就是封建,是多管,这件事公说公有理,婆说理更多。当家说大众太辛苦了,休息一下是对的。但国家号召我们努力生产,我们借了政府几万斤米,怎能不响应号召努力生产呢?虽然要大家吃苦,这是有理由的。我要开腔多嘴,是怕下半年买不到米,因为我们每人每日买米一斤半,现在木匠买米已节约减了三两,我看我们也快要减的。米少了又不增产就不够食,若今天休息,明天是初一又休息,后天若下雨,那就一连休息三天不出坡,岂不误了生产?有此原因。你们说我封建就封建,但我封建中有不封建,专猘中有不专猘,和有强权无公理的不同。现在春雨土松,若不趁此时候多辛苦一点,请问下半年吃什么呢?虽说辛苦,但我们比山下的老百姓已经好得多了。他们这几天帮我们插秧,才有大米饭吃。每天光头淋雨还不敢躲懒,一懒我们就不用他,所以这么苦,他们还要干,我们没他们这么苦,何以还说苦呢?

今天端午节,本是世俗的纪念日,佛门不在这里执着。虚云以前也随顺世情,住近城市也有人送粽子,常住也随俗过节,现在云居山没有人送粽子来,粽子本来是给鬼吃的,我们何必要包粽子!包粽子费工夫,所以只煮糯米饭应节算了。人生世上,总宜流芳千古,切勿遗臭万年;国家所重的是忠义节烈。佛门弟子,一念无生,认识本来面目,谁管他什么吉凶祸福。但未见无生的,就逃不出吉凶祸福。这几天闹水灾,去年闹水灾也在这几天,今年水灾怕比去年更坏,我放不下,跑出山口看看,只见山下一片汪洋大海,田里青苗比去年损失更多,人民粮食不知如何?我们买粮也成问题;而且买粮的钱也没有,所以要大家刻苦度过难关。这次没有米卖,幸蒙政府照顾,买到谷子;以前买米每人每天一斤半,现已减了四两,只能买二十两米;以谷折米,要打七折八折,一百斤谷子作七十斤米,要多买也不行。买谷比买米吃亏,买麦面一担二十几元,一担面粉等于两担米钱,更化得多了。但不买又不行,所以要和大家商量节约省吃,从此不吃乾饭,只吃稀饭,买谷怕买不到,自己种的又未长成,先收些洋芋掺在粥内吃,洋芋每斤一角二分,价比米贵,好在洋芋是自己种的,不化本钱,拿它顶米度过难关,我们要得过且过。

丛林布萨,一个月内黑月白月两回。梵网经、四分戒本,每月本来都要诵两次,今只半月诵梵网经,半月诵四分戒本,已省略了。梵语“布萨”,华言净住、善宿。又曰长养。谓每月集众说戒经,使比丘住于净戒中,能长养善法也。佛观一切众生苦恼轮回,背觉合尘,习气除不了,故方便制戒,使众生断除习气,背尘合觉。佛所说的戒律,梵语称“毗奈耶”,华言曰灭,或曰律。新译曰调伏。戒律灭诸过非,故曰灭。如世间之律法断决轻重之罪者,故云律。调和身语意之作业,制伏诸恶行,故云调伏。戒律条文多少,怕你忘记,所以每月二戒都要诵二次。菩萨戒是体,比丘戒是用,内外一如,则身心自在。诵戒不是过口文章,要说到行到,讲到持戒也实在为难,稍一彷彿就犯了戒。持戒这事,如头上顶一碗油似的,稍一不慎,油便漏落,戒就犯了。半月诵戒,诵完要记得,口诵心惟,遇境逢缘,就不犯戒,不起十恶;佛制半月诵戒之意在此。初发心的格外要慎重,很多人年老还靠不住,果能一生直到进化身窖,那时都不犯律仪,才算是个清净比丘。戒律虽有大、小、性、遮之分,皆要丝毫不犯。持戒清净如满月,实不容易,不可不小心。未曾受戒的,别人诵戒不能往听,只能诵戒前在斋堂听和尚嘱咐,不要忘记出家根本。论到出家,表相不难,不比过去要剃发,现在很多俗人都是光头的,出家只穿上大领衣就名僧人,但谁是真的僧人呢?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务望各自精进!

昨夜说的黑月白月诵两重戒法,这是世尊金口所宣。佛将涅槃时,阿难尊者问佛:“未来比丘以何为师?”佛曰:“汝等比丘,于我灭后,当尊重珍敬‘波罗提木叉’,如暗遇明,贫人得宝。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,若我住世,无异此也。”波罗提木叉,华言“别解脱”,谓身口七非五篇等戒,不犯则能解脱,以波罗提木叉为师,即以戒为师也。戒条既多,怕会忘记,故黑月、白月都要诵戒,以便记持不犯。曾受某戒,许诵某戒,听某戒;未曾受过的戒,不许诵,不许听;未受而诵而听,就不合法。故诵戒法师在诵菩萨戒前问曰:“未受菩萨戒者出否?”维那答曰:“此中无有未受菩萨戒者!”诵比丘戒也要这样问。佛门弟子共有七众:一、比丘,二、比丘尼,这是男女之受具足戒者。三、式叉摩那,此云学戒女,习学六法故。四、沙弥,五、沙弥尼,这是男女之受十戒者。六、优婆塞,七、优婆夷,此是男女之受五戒者。沙弥不许听诵比丘戒,怕沙弥见比丘犯戒而生我慢贡高,轻视比丘;故诵戒之前,沙弥进斋堂,顶礼长跪,上座抚尺云:“诸沙弥谛听!人身难得,戒法难闻,时光易度,道业难成,汝等各净身口意,勤学经律论,谨慎莫放逸!”沙弥答曰:“依教奉行。”上座又说:“既能依教奉行,作礼而退!”沙弥一拜起,问讯出堂。沙弥出堂之后,才开始诵戒。受了佛戒,当下即得清净戒体,即得解脱,即入佛位,位同大觉,是真佛子。受佛戒,是难得希有之事。所以受戒后,要谨慎护戒,宁可有戒而死,不可无戒而生。僧祇律云:“波罗脂国有二比丘共伴来诣舍卫问讯世尊,中路口渴无水,前到一井,一比丘汲水便饮,一比丘看水见虫不饮;饮水比丘问言:‘汝何不饮?’答言:‘世尊制戒,不得饮虫水故。’彼复劝言:‘长老但饮,勿自渴死,不得见佛。’答言:‘我宁伤身,不毁佛戒!’遂便渴死,即生忉利天上,天身具足。是夜先到佛所,礼足闻法,得法眼净。饮水比丘,后日乃到佛所,佛知而故问:‘汝从何来?为有伴否?’彼即以上事答。佛言:‘痴人!汝不见我,谓得见我;彼死比丘,已先见我。若比丘,放逸懈怠,不摄诸根,虽共我一处,彼离我远;彼虽见我,我不见彼。若有比丘,于海彼岸,能不放逸,精进不懈,敛摄诸根,虽去我远,我常见彼,彼常近我!’”和这位持戒比丘比较一下,我们是一天到晚乌烟瘴气,和猪八戒一般,哪里像佛的弟子呢?佛制:比丘喝水,要用滤水囊,把水滤过才喝;中国现在谁用滤水囊呢?佛又方便,喝水时只许用肉眼观水,不许用天眼观水,因为用天眼观,则水中虫多皆喝不得,勉强喝了又犯戒故也。所以不管你看见水有虫无虫,照毗尼日用规定,凡饮水都要持偈念咒。偈曰:“佛观一钵水,八万四千虫,若不持此咒,如食众生肉!”咒曰:“唵口缚悉波罗摩尼莎诃。”时光易度者,一日十二时辰,昼六时,夜六时,一天二十四小时,一小时四刻,一刻十五分钟,一分六十秒,时间是刹那刹那的过,刹那刹那的催人老。你们沙弥,自出娘胎至今,转眼就二三十岁,你看时光是不是易过,道业难成?初出家的道心都好,日子久了,就懈怠起来。所以说:“出家一年,佛在眼前;出家二年,佛在西天;出家三年,问佛要钱!”既道心不长,道业就难成了,露水般的道心,怎能了生死呢?所以最后就嘱咐你们说:“汝等各净身口意,勤学经律论,谨慎莫放逸!”勤者精进不后退,如孔子所说:学而时习之。不分昼夜,行住坐卧,朝于斯,夕于斯,磨炼身心,清净三业。经者,径也。即了生脱死之路径;律者,戒律,即五戒十戒比丘菩萨等戒也;论者,佛大弟子发扬经律之妙义的著作。汝等沙弥,既发心为道,就要勤学经律论,勿空过日!

昔日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?泉曰:“平常心是道。”州曰:“还可趣向也无?”泉曰:“拟向即乖。”州曰:“不拟争知是道!”泉曰:“道不属知,不属不知;知是妄觉,不知是无记;若真达不疑之道,犹如太虚,廓然荡豁,岂可强是非耶?”州于言下悟理。我们说古人的空话,说平常心,人人都有,但怎能见得他是道呢?只要识得平常心,则一切处都是道。不识这平常心,就颠颠倒倒了。何故呢?我们不能回光返照,向外驰求,背觉合尘,朝朝暮暮,随境迁流,背道而驰,摸不着自己的脸孔,怎样叫平常心呢?平常就是长远,一年到头,一生到死,常常如此,就是平常。譬如世人招待熟客,只用平常茶饭,没有摆布安排,这样的招待,可以长远,就是平常。如有贵客到了,弄几碗好菜,这就是不平常的,只能招待十天八天;家无常礼,故不平常的招待,是不能长久的。修心人能心无造作,无安排,无改变,无花言巧语等,这就是平常心,就是道。也就是直心是道场的意思。六祖谓智隍禅师曰:“汝但心如虚空,不着空见,应用无碍;动静无心,凡圣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无不定时也。”这些话,也是说的平常心。与这些话不相应的,是在鬼窟里作活计,就不平常了。昨夜说戒律,初发心的初生信心,归依三宝,求受五戒。再进步的,知人生是苦,而舍俗出家,入山修道,知比丘尊贵,而受具足戒。又发大心,而受菩萨戒,在戒堂听引礼师苦口叮咛,说到“寒心而生惭愧”。那时怕六道受苦而发道心,闻法泪下。问某戒能持否?都答曰“能持!”但受戒完了,过些时候,老毛病复发,就退道心,就不平常,反以贪、瞋、痴为平常了。明道的人,动静无心,善恶无念,性空即无心,无心即道。初出家人,不知佛法如何,规矩如何,修行如何?须知欲了生死,先要循规蹈矩,如孔子之制礼作乐,亦无非教人规矩,与佛戒律无异。执身即除习气,身得自由,则心有依处。古人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,有执身次序的偈语曰:“举佛音声慢水流,诵经行道雁行游,合掌当胸如捧水,立身顶上似安油,瞻前顾后轻移步,左右回施半展眸,威仪动静常如此,不枉空门作比丘。”以冰清玉洁的音声,称念诸佛圣号,这是念佛法门。进一步问念佛的是谁?就是参禅了!若不回光返照,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,随念迁流,这样念佛就无用。念佛要口念心惟,以智观照,声音不缓不急,如水慢流,口念耳听,不打妄想,念念流入萨婆若海,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,只此一声佛号就能渡无量众生。诵经或照经文直诵,或背诵,或跪诵,或端坐而诵,或默念皆可,随文观想,看经中说的什么道理;行道即经行,一步一步不乱,不东歪西倒,如空中雁行有次序,一个跟一个,不紧不疏的行,一切处都是用功。合掌两手不空心,十指紧密,不偏不倒,如捧水一般,若一偏侧,水就倾泻了;站如松,两脚八字,前宽八寸,后宽二寸,身直,头不偏不倚,后颈靠衣领,如顶一碗油在头上一般,不正则油泻了;行如风,要照顾前后,轻轻移步,鞋不拖地,行楼板不要响,生草不踏,爱护生物,开眼看东西,只展半眼,所看不过三五七尺远,行住坐卧,能具威仪,使人一望生敬,若不先自检责,何以化导群机?既自治之行可观,则摄化之门不坠,有道无道,举止如何,别人一看便知。心能平常则始终不变,经历风波险阻,此心如如不动,如憨山老人者,就是我们的模范。他老人家生于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,十二岁请于母出家,礼南京报恩西林和尚为师,受具戒于无极和尚,二十岁西林和尚寂后,房门大小事,众皆听憨山决之;后从云谷大师在天界坐禅,二十八岁游五台,见憨山甚佳,因以为号。二十九岁阅肇论,悟不迁义。妙峰谓之曰:“且喜有住山本钱矣!”三十岁发悟说偈曰:“瞥然一念狂心歇,内外根尘俱洞澈;翻身触破太虚空,万象森罗从起灭。”自披剃至七十一岁冬,游双径,上堂说法,启口数千言,不吃一字。侍前传录,疲于奔命,日不暇给,其详细史实,具载年谱中。他老人家一生历史,数十年中,环境千变万化,千辛万苦而道心始终不变,这就是平常心,长远心;就是我们的模范。他遣戍雷阳时,作军中吟云:“缁衣脱却换戎装,始信随缘是道场,纵使炎天如烈火,难消冰雪冷心肠!”把他自己坚固不变的心都吐露出来。佛法到今日更衰微,起过不少风波,解放前,全国僧尼还有八十万,.....,这就是无长远心,无坚固心。烈火一烧,就站不住脚。若是真佛弟子,就要立志,具铁石心肠,先学威仪,循规蹈矩,不怕人说你脑筋不醒,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诫,由于多劫种下善根,此生才得入佛门,就要努力求道去习气,不入名利场,不当国王差,把心中的习气,一点一点的除去。即是大修行人,得入理体,坚固心历久不变,平常心动静一如!

禅门日诵上,载有憨山大师费闲歌十首,讲十件难事,这十件事办不到,就是空费力,就是闲无用,故曰“费闲歌!”若把这十事做到,就了生死。十件难事是:“体道难,守规难,遇师难,出尘难,实心难,悟道难,守关难,信心难,敬心难,解经难。”我与古人一比,自知惭愧,不敢多舂壳子。别人把我当古董看待,以为我有道德;我不敢多说话,别人认为我装憨,此事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并非我客气。古人说:“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我内心的惭愧,谁能知道呢?我骗佛饭吃,比你们多几年,你们不相信苦恼业障,我的苦恼又说不出,现在只吃空饭,讲话也讲不好,讲的又不是自己的,只是前人的典章,或诸方的口水,都是眼见耳闻的,自己肚里一点也没有。古圣先贤,千佛万佛,传一心印,不说一语,佛祖相传,无非如此。古人说得到行得到,别人不知我的苦恼,还以为我了不得,明眼人会说我,你何不自己讲讲自己?前天杭州某人来一封隐名信指责我说:“抑其有以宗匠自命者,咸多墨守偏空,纵有满腹知解,对本分上一点不能相应;阿附权贵,广收门徒,虽名喧一时,亦不足重。……故有秘戒不许滥传于不道不明不圣不贤之人,若遇其人而不传,则必受其殃;若传非其人,亦受其殃。未审大师遇有应传而不传,不应传而传者之事否?(按:传者传法也)……一、和尚蓄须,沙门败类,开千古破戒之风,留后人讥讽之玷;二、云门罹难,不明事机,徒以宿业果报而自慰,造成三僧失踪,一僧身亡,空前未有之惨闻;有此二事,足以证明大师功过深浅矣!孔子说:丘也幸,苟有过,人必知之。……”这封信指责我,就是我的善知识,我很感谢他。可惜他的信不署名,又没有回信地址。他说:“盖以大师之神明,当可知也。倘有缘分,请一回示为祷!”因此我写信到杭州托心文法师打听这封信是谁写的,想和他通个信。他说我以宗匠自命,又说“就学人所知者,其能行解相应作法门之龙象,不愧为人天眼目者,舍大师其谁能当之?”等语,他最初责我以宗匠自命,我何尝敢以宗匠自命?继又赞叹我“舍大师其谁能当之”,这些话我实不敢当。问我传法之事,我自己应不应得法也不知,哪里敢说传不传呢!谈到“和尚蓄须”这件事,旁人对我是不清楚的。我初出家时,误学头陀留须发带金箍,那时不明教理,早就错了。后来被善知识一骂就剃了,以后每年剃一次头,每逢除夕洗一次脚,平生不洗澡,既然一年才剃一次头,平常不剃头就不剃胡子,我不是有意养胡子的。照佛制度,应该剃除须发。中土风俗,以须眉男子为大丈夫相,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所以中土祖师亦有顺俗留胡子的。说到云门罹难,责我不明事机,这事亦与我无干!谁失踪,谁身亡,我也不知!古来酬还夙业果报而罹难的祖师很多,以上的话,由于我放不下而说的。平常会说古人的话来劝人,遇到境界,自己就打不开。真所谓“能信不行空费力,空空论说也徒然”。我长年害病,无力行持,不能如古人那样要死就死,要活就活,来去自由。初发心同参们!不要提我的虚名,不要听我的空话,要各人自己努力,自不努力,向外求人,都靠不住的。行持不限出家在家,都是一样。讲个典章你们听:云南有一位秤锤祖师,明朝人。姓蔡,住昆明小东门外,父母去世,遗下财产田园,生活过得很好;勤俭劳动,自种菜蔬出卖作零用。妻年轻貌美,好吃懒作,和野汉子私通。蔡虽明知此事也不说她,日子久了,她更胆大,天天和野汉子私通,毫无顾惧了。有一天,蔡很早就出门卖菜,预计野汉尚未离家,就买好酒肉带回家。这时野汉尚未离去,只好躲在床下,蔡入厨弄饭菜,妻觉得不好意思,就去洗脸并帮丈夫弄饭菜,饭菜弄好了,蔡叫她摆碗筷;她摆了两套碗筷,蔡叫她摆三套。“我今天请客。”她摆好了,蔡叫她请客出来喝酒。她说:“客在哪里?”蔡曰:“在房里。”她说:“你不要说鬼话,房里哪里有客?”蔡说:“不要紧,不要害怕,你请他出来好了!若不出来,我就给他一刀!”妻不得已,就叫野汉子出来。蔡请野汉子上座,向他敬酒。野汉子以为有毒不敢喝,蔡先喝了再请他喝,野汉子才放心。酒菜吃饱了,蔡向野汉子叩头三拜,说今天好姻缘,我妻年轻,无人招呼,得你照顾很好,我的家财和我的妻,都交给你,请你收下吧。妻和野汉子都不肯,蔡持刀说,你们不答应,我就要你们的命。二人没法,只好答应下来,蔡于是只身空手出门,往长松山西林庵出家,一面修行,一面种菜,后来用功有了见地。再说野汉子财色兼收以后,好吃懒做,老婆天天挨打挨骂,吃不消,她悔恨了,跑到西林庵请蔡回家,想重寻旧好,蔡不理她,后来野汉子把家财吃光了,弄到她讨饭无路,她想起蔡的恩情,想报答他。蔡平常好吃昆阳的金丝鲤鱼,她弄好了一盘金丝鲤鱼,送到西林庵给蔡吃,蔡收下说:“我领了你的情了,这些鱼我拿去放生!”妻曰:“鱼已煮熟了,不能放生!”蔡即将鱼放在水里,鱼都活了。直到现在,昆明黑龙潭古迹,还有这种鱼。蔡是俗人,对妻财子禄能放得下,所以修道能成功。奉劝各位,都把万缘放下,努力修行,期成圣果吧!

佛所说法,千经万论,总是要叫众生明自己的心。若人识得心,大地无寸土。众生无量劫来,被物所转,都是心外见法,不知自性。本来无一物,万法了不可得,妄执心外有法,成邪知邪见。既然说识得心无寸土,那就算了,何必还说许多名堂,什么三归五戒,三千威仪,八万细行等等;说这多法门,无非对治众生的心而已。众生习气毛病,有八万四千烦恼,所以佛就有八万四千法门来对治,这是佛的善巧方便。你有什么病,就给你什么药。佛说一切法,为度一切心;若无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?众生无量劫来,被无明烦恼污染了真心,妄认四大为自身相,不知此身毕竟无体,和合为相,实同幻化。今欲返本还原,要先调身,断除习气,把粗心变为细心,从有为到无为,在自性清净身上用功,行住坐卧,一天到晚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小心谨慎,断除习气,胆要大,心要细;胆大包身,不被境转。心细则气细,否则粗心浮气;这种情形,可以自己检查。一般人在劳苦奔波忙忙碌碌时,就气喘息粗,有定力功夫的人,再忙也不喘气,一天到晚,总是心平气和的;一心不乱就是定。妄无本体,有定就无妄,就能复本心源。功夫从外头做起,先讲威仪教相;行住坐卧都有威仪,不要说忙得要死,还讲什么威仪。既然作如来之弟子,先圣之宗亲,出入金门之下,行藏于宝殿之中,就要做到任他波涛浪起,振锡杖以腾空,假使十大魔军,闻名而归正道,怎能因为忙了就不讲威仪呢?昔日浮山远录公谓其首座曰:“所以治心,须求妙悟;悟则神和气静,容敬色庄,妄想情虑,皆融为真心矣。”“以此治心,心自灵妙,然后导物,孰不从化。”所以有“眼”的人,看你一举一动,威仪怎样,就知你有道无道。佛在世时,舍利弗初为婆罗门,路逢马胜比丘,见他威仪很好,心生恭敬,从之问法。马胜比丘说:“诸法从缘生,诸法从缘灭,我师大沙门,常作如是说。”舍利弗闻偈得法眼净,归与亲友目连宣说偈言,亦得法眼净,即时各将弟子一百,往诣竹园求愿出家。佛呼善来比丘,须发自落,袈裟被身,即成沙门。你看马胜比丘只是行路威仪好,便成如此功德,这就是以威仪导物,孰不从化的例子。初发心的同参们!要向古人习学,一心观照自己,行住坐卧,二六时中,一切无心,不被物转;若不如此,不守本分,随妄流转,何异俗人?虽说出家办道,都是空话,各人留心!

楞严经上佛说:“如我按指,海印发光,汝暂举心,尘劳先起。”我们和佛就如此不同。楞严一经,由阿难发起,作我们的模范。全经着重说“淫”字,由这淫字,说出很多文章来。最初由阿难示现,因乞食次,经历淫室,遭大幻术,摩登伽女,以娑毗迦罗,先梵天咒,摄入淫席,淫躬抚摩,将毁戒体,如来知彼淫术所加,斋毕旋归。王及大臣,长者居士,俱来随佛,愿闻法要。于时世尊,顶放百宝无畏光明,光中出千叶宝莲,有佛化身结跏趺坐,宣说神咒。敕文殊师利,将咒往护,恶咒消灭,提挈阿难及摩登伽,归来佛所。阿难见佛,顶礼悲泣,恨无始来,一向多闻,未全道力,殷勤启请,十方如来,得成菩提妙奢摩他。三摩禅那,最初方便。佛应阿难之请,就说出一部楞严经来。阿难遇摩登伽女,并非做不得主,这是菩萨变化示现世间,非爱为本,但以慈悲,令彼舍爱,假诸贪欲,而入生死。圆觉经说:“一切众生从无始来,由有种种恩爱贪欲,故有轮回;若诸世界,一切种性,卵生、胎生、湿生、化生,皆因淫欲而正性命;当知轮回,爱为根本!”所以说:“三界轮回淫为本,六道往还爱为基。”世人有在家,有出家,有为道,有不为道,凡自性不明的,都在五欲中滚来滚去。五欲就是财、色、名、食、睡。由此五欲,生出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,七情又捆五欲,因此生死不了。如经所说:“南阎浮提众生,以财为命!”人的投生,起首由于淫欲,及至出生后,就以“财”为主。广慧和尚劝人疏于财利,谓“一切罪业,皆因财宝所生。”所以五欲第一个字就是财,人有了钱财,才有衣食住,才想女色娶妻妾。人若无财,什么事都办不成,可见财的厉害了。世人总以有财为乐,无财为苦,无财想有财,少财想多财,有了白银,又想黄金,不会知足的。既为自己打算,又为子孙打算,一生辛苦都为钱忙,不知有钱难买子孙贤,无常一到,分文都带不去,极少能把钱财看穿的。从前有三个乞丐,一人手上拿一条蛇,一人手上拿一个“莲花落”,一人手上拿一个粪袋,同时行路,看见地上一文钱,头一个乞丐看见,就拾起这文钱。第二个说:“我先看见的,这文钱应该归我!”第三个也说:“我先看见的,这文钱应该归我!”三个乞丐就为这一文钱,在路上打起来。衙门差人经过,看见他们打得凶,恐怕打出人命,就把三人带进衙门见官,判断是非。官坐堂上,问明原由。便说道:“这一文钱作不得什么用,不要争了。”三人都说:“我穷到一文钱都没有,对此一文怎能不争?”官说:“你们各自说出穷的情形,待我看哪个最穷,就判这文钱归哪个!”第一个说:“我最穷了,‘无溜见青天,衣破无线联,枕的是土砖,盖的是草塾!’”第二个说:“我比他更穷:‘青天是我屋,衣裳无半幅;枕的是拳头,盖的是筋骨!’”第三个说:“他们都不如我这样穷,我‘一饿数十天,一睡大半年;死得不闭眼,只为这文钱!’”官听了大笑,这出戏是讥贪官污吏的。世尊说法,讲钱迷人的多得无比,出家也很多被钱迷的。从前是钱,现在是纸,更累死了。离了它就不能过日,你要生产就要工具,没有钱买不到工具,就种不出东西。我们整天忙,是不是也为这文钱呢?世人衣食足了之后,又贪色,这个色字不知害了多少人。古来帝王由于贪色而致亡国的也不少。昔夏桀伐有施,得妹喜为妻,由此荒淫无道,为商汤所灭。商朝的纣王爱坦己,嗜酒好色,暴虐无道。周武王伐之,兵败***死。古时没有电话电报,边方告警,则举烽燧。其法:作高土台,台上作桔皋,桔皋头上有笼,中置薪草,有寇即举火燃之以相告:曰“烽”。又多积薪,寇至即燔之,望其烟:曰“燧”。昼则燔燧,夜乃举烽,此台烽燧既作,邻台即相继递举,以告戍守之兵。周幽王宠褒姒,不好笑,王百计悦之,仍不笑;王乃举烽火以征诸侯,诸侯至而无寇,褒姒乃大笑。后西夷犬戎入寇,王举火征兵,诸侯不至,犬戌遂弑王于骊山之下,并执褒姒以去。这事叫烽火戏诸侯,贪色之祸,无量无边,说不完了。利和名是相连的,名有好有坏,或是流芳百世,或是遗臭万年。三皇五帝,是圣君贤王的典型,禹受治水之命,八年于外劳心焦思,三过家门而不敢入,开九州,通九道,陂九泽,度九山,遂竟全功;乃定九州之贡赋,立五服之制,四夷宾服。汤王出,见罗者方祝曰:“从天下者,从地出者,四方来者,皆入吾罗!”汤曰:“嘻,尽之矣!”乃命解其三面留其一面,而告之曰:“欲左者左,欲右者右,不用命者,乃入吾网。”这就是圣君贤王流芳百世的德泽;王莽、曹操、秦桧等就遗臭万年。诸佛菩萨,诸大祖师,有真道德,虽不求名而名留千古;善星比丘,宝莲香比丘尼,生堕地狱,罪业深重,自然遗臭万年。这个名真害人,说你好,有道德,难行能行就欢喜,就是好名;被骂不高兴,也是为名。说好不好,总被名转。眼前枪易躲,背后箭难防;从前

禅堂午后吃了点心粥,有礼佛的,有到“监值寮”开茶话会的,说你的功夫用得好,就生欢喜;说不好,脸就放下来了。讲小座也是一样,说你好就欢喜,说你不好就不愿意,也是被名转。食也有利有害,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。古人一心在道,野菜充饥,心定菜根香。如潭州龙山和尚那样,“一池荷叶衣无数,满地松花食有余;刚被世人知住处,又移茅屋入深居。”世人贪食,专在酸、甜、苦、辣、咸、淡、甘、辛里打滚,务求珍馐美味,肆意伤生害命,以资口腹;也有吃素的人,弄斋菜还叫荤菜名,什么綑鸡、油肉丸等等名目。这是习气不忘,杀心还在,虽不是真吃荤也犯了戒了。好好丑丑,到肚都变为屎,何必贪求美味,争夺不休呢?好的吃得多,屁也多屎也多,有什么好处呢?睡觉更了不得,贪睡的人更多了,一年三百六十日,一天二十四小时,白天做事,夜里睡觉,平均一年睡了一百八十天,可见睡觉这事,浪费不少光阴,真害死人。真修行人爱惜光阴,佛遗教经说:“昼则勤心修习善法,无令失时;初夜后夜,亦勿有废;中夜诵经,以自消息;无以睡眠因缘,令一生空过,无所得也。”故有睡用圆枕及不倒单等法克服睡魔的。不发道心,不知惭愧,好吃懒做的人,特别贪睡。左边睡醒了又右边睡,而且日以继夜的睡,看经听法,坐香念佛都睡,把大好光阴全都浪费了。究竟出家所为何事呢?古德云:“闻钟卧不起,护法善神瞋,现世减福慧,死后堕蛇身。”沩山老人云:“如斯之见,盖谓初心慵惰,饕餮因循;荏苒人间,遂成疏野!”又说:“感伤叹讶,哀哉切心,岂可缄言,递相警策!”希望有心求道、愿出生死的人,切勿再被五欲七情所转,努力勤修,莫空过日!

世上军令严肃,令行如山倒,谁也不能违他。佛所说法,亦如军令一般,为佛弟子,只有依教奉行,决不能丝毫违犯。前几天说的布萨时上座对沙弥说:“汝等各净身口意,勤学经律论,谨慎莫放逸。”既已出家,就要痛念生死,如救头燃,怎敢放逸呢!勤学经、律、论,三藏圣教,寻求了生脱死的途径和方法。经、律、论名为三藏者,因此三者皆包藏文义也。经说定学,律说戒学,论说慧学;故三藏亦既三学,梵语“素呾缆藏”,或曰“修多罗藏”。译曰:“綖”,谓佛之言说,能贯穿诸法,如綖之贯花鬘也。又译曰“经”。经者,具常法二义,且经之持纬,恰具綖义。梵语“毗奈耶藏”,或曰“毗尼藏”,译曰“灭”。谓灭三业过非也。梵语“阿毗达摩藏”,旧作“阿毗昙藏”,译曰“对法”,以对观真理之胜智而名,又译“无比法”,谓胜智无比也。别名“优婆提舍”,译曰“论”,论诸法之性相而生胜智,放别名为论。既受三坛大戒者,便是大丈夫和菩萨,又发了菩提心,就要做大丈夫和菩萨的事。梵语“菩提”,此译为“道”;道者是心是理,心之妙理,体同虚空,遍三界十方,包罗万象。发如是菩提心,就是菩萨大丈夫。诸佛慈悲说三乘法,重重指明,就戒律言:佛制比丘,五夏以前,专精戒律;五夏以后,方许听教参禅;可见学戒守戒是佛弟子最重要的事。梵网律有十重四十八轻。犯十重是“波罗夷罪”,波罗夷此译为“弃”,或曰“退没”,或曰“不共住”,或曰“堕不如意处”,或曰“断头”、“无余他胜”等,是戒律中最严重之罪也。律中有开有遮,小乘与大乘不同。“开”者“许”之义,“遮”者“止”之义,“许作”曰“开”,“禁作”曰“遮”。“开”要看时节因缘,是额外方便,没有因缘是不开的。“遮”则一遮永遮,小乘与大乘有很多相反的。“小乘持”即“大乘犯”,“大乘持”即“小乘犯”;其详细条章可看毗尼止持作持等书。具足戒中,比丘有二百五十戒,比丘尼有三百四十八戒,分为五篇。一曰波罗夷罪,译曰断头,其罪最重。如断头不能复生,不复得为比丘也。此篇比丘有四戒,比丘尼有八戒。二曰“僧残罪”,梵名“僧伽婆尸沙”,僧者“僧伽”之略,残为“婆尸沙”之译,谓比丘犯此戒,殆濒于死,仅有“残余之命”。因此而向于僧众忏悔此罪,以全残命,故名“僧残”。此篇比丘有十三戒,比丘尼有十七戒。三曰“波通提罪”,译曰“堕”,谓堕地狱也。此篇比丘有一百二十四戒,比丘尼有二百八戒。四曰“提舍尼罪”,具云“波罗提舍”,说曰“向彼悔”。向他比丘忏悔罪便得灭也。此篇比丘有四戒,比丘尼有八戒。五曰“突吉罗罪”,译曰“恶作”,其罪轻。此篇比丘有百众学法。另有二不定法,七灭诤法,共一百九戒。比丘尼有百众学法,七灭诤法,比丘除在三际四威仪中严守二百五十戒成三千威仪外,还要在二六时中,遵照毗尼日用,持诵五十三咒,如是降伏其心,制身不行,又有三聚圆戒之说。每一戒,皆具“摄律仪戒”,“摄善法戒”,“摄众生戒”之三聚也。如不杀生一戒,即具三聚者:谓离杀生之恶是“摄律仪”,为长慈悲心是“摄善法”,为保护众生是“摄众生”。楞严经云:“若诸比丘,不服东方丝绵绢帛,及是此土靴履裘毳,乳酪醍醐,如是比丘,于是真脱,不酬还宿债,不游三界!”小乘有因缘可吃牛奶,菩萨吃不得;丝绵裘毳等亦然。这是小乘大乘“开、遮、持、犯”的不同。又比丘不拿银钱,不存一米,不吃隔宿饮食,当天化饭吃不完的不留,菩萨开了,拿银钱不犯。酒是五根本戒之遮重戒,大乘小乘不准开,惟大病非酒不治者,白众后可用。戒律开遮因缘微细,要深入研究才能明白。佛门兴衰,由于有戒无戒。犯戒比丘,如狮子身中虫,自食狮子肉,所以佛将入灭说涅槃经,叫末世比丘以戒为师,则佛法久住。佛又说“四依法”:一、粪扫衣,二、常乞食,三、树下坐,四、腐烂药。此四种法是入道之缘,为上根利器所依止,故名“行四依”。又名“四圣种”。此法能入圣道,为圣之种。“粪扫衣”又名“衲衣”,凡火烧、牛嚼、鼠咬、死人衣、月水衣,为人所弃与拾粪之秽物同者,比丘拾之,浣洗缝治为衣,曰粪扫衣。又补衲粪扫之衣片而着用之,故曰“衲衣”。比丘着此粪扫衣,不更用檀越布施之衣,在于离贪着也。乞食,梵云“分卫”。十二头陀经曰:“食有三种:一、受请食,二、众僧食,三、常乞食。若前二食,起诸漏因缘,所以者何?受请食者,若得请,便言我有福德好人;若不请,则嫌恨彼,或自鄙薄,是贪忧法,则能障道。若僧食者,当随众法,请主事人,料理僧事,心则散乱,妨废行道,有如是恼乱因缘,应受乞食法!”树下坐,不住房屋,日中一食,树下一宿也。腐烂药者,比丘有病不请医,不吃新药,只拾别人所弃之腐烂来吃;病医得好不好,听其自然。今世比丘,谁能守之?一有疾病,中医西

医,特效药,滋补品都来了;四依法久无人行了。梵语比丘,此云“除馑”,又云“乞士”、“破恶”、“怖魔”。比丘为世福田,人若供一饭,闻一法,能除一切饥馑之灾,故曰“除馑”。云“乞士”者,上从如来乞法以长慧,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,故名“乞士”。“乞法”谓乞四念处、四正勤、四如意足、五根、五力、七觉支、八正道等三十七道品之法也。“破恶”是把身、口、意所造十恶业破除之,转为十善业也。“怖魔”谓比丘出家,脱离魔眷,魔震动惊怖也。我们既成了比丘,谁能名符其实为真比丘呢?既出家为了生死,就要依法行持,口而诵,心而惟,朝于斯,夕于斯,不要留恋世上的贪瞋痴爱,不要人我是非好吃懒做!

孔子论语二十篇,第一句说:“子曰学而时习之。”子者,孔夫子。曰者,说也。孔子教人将学过的东西,时常温习,语默动静,念念不忘;若所学彷彿大意,工夫就不相应、不究竟了。世法佛法都是一样,要学而时习之。佛法是“体”,世法是“用”,体是理,是真谛。用是事,是俗谛。要知二谛融通三昧印的道理,不融通就落于偏枯。如离体表用,是凡夫凡情;离事讲心,是不明心地。真俗二谛,名目很多。真是“体”,俗是“用”,戒定慧体用都得,都是一个心地中生出种种名字,若能融会贯通,则条条大路透长安。昔有僧问赵州,如何是道?师曰:“墙外底!”曰:“不问这个道!”师曰:“你问那个道?”曰:“大道!”师曰:“大路透长安!”这里说的是什么话呢?请参究参究,那个是道?会过来的处处都是佛法,不明就滞在名相上,一天到晚劳碌奔波,种田博饭吃,与俗人何异?现在世人多是光头,僧人穿的也是俗服,此外何处与俗人不同呢!古人说:“心田不长无明草,性地常开智慧花!”这就是透长安的大道,也就是与俗人不同处。耕种的人,田里有草如不拔去,就难望收成;修行人把心里的无明草薅了,那智慧花就长得好,开得好!只要你不被境转,情不附物,无明草就不长了。智慧花一开,则粗言及细语总是说无生,古人行到说到,无空话讲,一问一答,答在问处,吐露心机,都是妙用。我们心不在道,故被物转,而无智慧。若能痛念生死,全心在道,不分世出世法,是男是女,好看不好看,若一动念,即出鬼被情转了!不分别,即不随情转,作得主。古人说:“你有柱杖子,我与你柱杖子!”这是表法。你妄想多了,就是你有柱杖子,为了除你的妄想,就教你修数息观、不净观、念佛观,念佛、看经、礼佛、看话头,给你修行的法门,就是与你柱杖子。你如用功到有把握,就落在无事田里,又成障碍,是要不得的;这就是你无柱杖子,我夺你柱杖子。病好不用药,就是夺柱杖子。不如是,则执药成病。太阳老人说:“莫守寒岩异草青,坐着白云宗不妙也。”参禅念佛,都要时时刻刻口诵心惟,开言吐语,不分别是非;终朝解脱,不烦恼;不生心动念,是有功夫。若无把握而被境转,就苦恼了。用功不得受用,处处波浪滔天。昔佛印禅师入室次,苏东坡适至。师曰:“此间无坐处!”苏曰:“暂借佛印四大为坐!”师曰:“山僧有一问,学士道得即请坐,道不得即输玉带!”苏欣然请问。师曰:“四大本空,五阴非有,居士向什么处坐?”苏遂施带,师答以一衲。苏述偈曰:“病骨难将玉带围,钝根仍落箭锋机;欲教乞食歌姬院,且与云山旧衲衣!”东坡虽聪明,答不出话,是他脚未踏实地。同参们!如何能脚踏实地呢?只有口诵心惟,朝斯夕斯的干!

佛灭度后,法住世间有三阶段:正法一千年,像法一千年,末法一万年。善见论云:“由度女人出家,正法唯有五百岁。由世尊制比丘尼行八敬法,正法还得千年。问:千年已,正法为都灭耶?答:不都灭!于千年中得三达智,复千年中得爱尽罗汉无三达智,复千年中得‘阿那含’,复千年中得‘斯陀含’,复千年中得‘须陀洹’,总得一万年。初五千岁得道,后五千岁学而不得道,于一万岁后,一切经书文字灭尽,但现剃头袈裟法服而已!”沩山老人说:“所恨同生像季,去圣时遥。”沩山老人在唐朝,去佛已千余年,是像法时期。一切事情变迁,水久虫生,法久成弊。付法藏经云:“阿难比丘,化诸众生,皆令度脱。最后至一竹林之中,闻有比丘诵法句经偈云:‘若人生百岁,不见水潦鹤,不如一日生,而得睹见之。’阿难闻已,惨然而叹:‘世间眼灭,何其速哉!烦恼诸恶,如何便起?违反圣教,自生妄想,此非佛语,不可修行。……汝今谛听,我演佛偈:若人生百岁,不解生灭法,不如生一日,而得了解之!’尔时比丘,即向其师,说阿难语。师告之曰:‘阿难老朽,智慧衰劣,言多错谬,不可信矣!如今但当如前而诵!’阿难后时,闻彼比丘犹诵前偈;……即入三昧,推求胜德,不见有人能回彼意,便作是言:‘异哉!无常甚大,劫猛散坏;如是无量圣贤,今诸世间,皆悉空旷,常处黑暗,怖畏中行,邪见炽盛,不善增长,诽谤如来,断绝正教,永当沈没。生死大河,开恶趣门,闭人天路,于无量劫,受诸苦恼。我于今日,宜入涅槃!’”楞严经指出:“末法时代,邪师说法,如恒河沙。阿难当知,是十种魔,于末世时,在我法中,出家修道,或附人体,或自现形,皆言已成正遍知觉。赞叹淫欲,破佛律仪。先恶魔师,与魔弟子,淫淫相传,如是邪精,魅其心腑,近则九生,多逾百世,令真修行,总为魔眷。命终之后,必为魔民,失正遍知,堕无间狱!”经中说九生百世者,一生一百年,一世三十年,今佛历已是二千九百八十二年,就是百世魔王出现之时。佛灭不久,法句经偈,就有诵为水潦鹤的,时至今日,其讹误更多了。“水潦鹤”,就是鹭鸶鸟,见之有何意义?解生灭法,能离苦海,故有百岁不解,不如一日能解。所谓有智不在年高,无智空长百岁也。末世邪师,各各自谓是善知识,当参学的人,若无试金石,必从邪沦堕。只见境风浩浩,摧残功德之林,心火炎炎,烧尽菩提之种,末世求道,真不容易!沩山老人说:“远行要假良朋,数数清于耳目,住止必须择伴,时时闻于未闻!”故云:“生我者父母,成我者朋友;亲附善友,如雾露中行,虽不湿衣,时时有润!”孔子亦曰: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”他好,跟他学,不会带坏你,不相干的人,种种习气,臭不可闻,和他接近日久,自己也会臭。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近香染香,近臭染臭。善友粗言及细语,皆归第一义,故宜亲近。末法行人,如我们者,比魔外的本领也比不上。楞严经说:“‘色阴’尽的,于其身内,拾出蛲蛔,身相宛然,亦无伤毁。于时忽然,十方虚空,成七宝色,或百宝色,同时遍满,不相留碍,忽于半夜,在暗室中,见种种物。‘受阴’尽的,能反观其面,各有十种禅那现境,叫着五十种阴魔,迷不自识的,则谓言登圣,大妄语成,堕无间狱!”老子说的,其中有精,和孔子说的,空空如也;是见到识阴的道理。罗汉五阴俱尽,已出三界。我们色阴未尽,与道隔得很远。我忏悔,不过比你们痴长几岁,弄到一个虚名,你们以为我有什么长处,以我为宗就苦了!我比楞严所说的妖魔外道都不如,比祖师更不如;所以每每叫你们参学的要带眼识人,又要有双好耳,听法能辨邪正,然后将所见所闻的,放进一个好肚里,比较他的是非得失,修行就不会走错路,不上伪善知识的当。现正是末法时代,你到哪里访善知识呢?不如熟读一部楞严经,修行就有把握,就能保绥哀救,消息邪缘,令其身心,入佛知见,从此成就,不遭歧路!又全经前后所说,着重在一个淫字。说:“若诸世界,六道众生,其心不淫,则不随其生死相续。汝修三昧,本出尘劳,淫心不除,尘不可出;纵有多智,禅定现前,如不断淫,必落魔道!”看楞严经,若不归宗,跑马看花,就不中用。要读到烂熟,就能以后文消前文,以前文贯后文,前后照应,则全经义理,了然在目,依经作观,自得受用。古来行人,从此经悟道的很多。温州仙岩安禅师,因看“知见立知,即无明本;知见无见,斯即涅槃。”当时破句读云:“知见立,知即无明本;知见无,见斯即涅槃。”于此忽有悟入。后人语师云:“破句读了也!”师云:“此是我悟处!”毕生读之不易,人称之曰“安楞严”。希望同参们,无论老少,常读楞严。此经是你随身善知识,时闻世尊说法,就和阿难作同参!

古人说:“勿待老来方学道,孤坟多是少年人!”人到年老时,百般痛苦,耳不聪,眼不明,四肢无力;吃不得,睡不得,行不得;这种苦处,年轻人是不晓得的。我年轻时和你们一样,看见老来呆,总不愿意,说话他听不到,眼泪水和鼻涕,看见就恶心,怕和老人一块住。现在我老了,才知道老的苦。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,我从云门闹事后,也是一天不如一天。久已是一朝卧疾在床,众苦萦缠逼迫,朝夕思忖,前路茫茫,道业未成,生死不了,一口气不来,又要投生。“万般将不去,惟有业随身!”少年不修,晚年就会如此。你我现在都是堂堂僧相,容貌可观,皆是宿植善根,感斯异报,就不要把这善根种子打失了。洞山问僧:“世间什么物最苦?”僧云:“地狱最苦!”山云:“不然!向此衣线下不明大事始是苦!”能明大事,即无地狱因,故地狱未为苦,而不了自心最为苦也。想明大事,就要努力精进,不要悠悠忽忽,兀兀度时。白天应缘,遇事要作得主;白日能作主,梦中才作得主。梦中作得主,以至病中作得主,则临命终时才做得主。这几样作得主,是由平常能强作主宰而来的;能强作主宰,就易悟道了生死。不悟道,生死不能了;悟道不难,总要生死心切。具长远坚固向道之心,至死不退,今生能不退,虽未悟,来生再努力,何有不悟之理!楞严经二十五圆通,位位都是经过久远劫来,长期修习才成功的。我们生死心不切,不发长远心,病来知念生死,病好道念就退了。所以楞严经说:“凡夫修行,如隔日疟!”病时有道,病退无道;无明起时如疟,退则好人。故要努力精进,生忏悔心,坚固心,不要今日三明日四。修行要一门深入,以一门为正,诸门为助,各修一门,彼此不互谤。谤法、轻法、慢法都不对。欲想佛法兴,除非僧赞僧;互谤,是佛法的衰相。佛子专心向道,痛念生死,衣不足,食不足,睡不足。昔裴休丞相,送子出家。子是翰林,拜沩山祐祖,名法海。训以警策箴云:“衣食难,非容易,何必千般求细腻;清斋薄粥但寻常,粗布麻衣随分际;别人睡时你休睡,三更宿尽五更初,好向释迦金殿内!”沩山老人要他每天挑水供养大众。有一天,他挑水挑得太累了,心里说:“和尚吃水翰林挑,纵然吃了也难消!”回来时,沩山老人问他:“你今天说了什么话?”法海答曰:“没有说什么!”后来沩山老人揭穿他心里的话。并说:“老僧一打坐,能消万担粮!”所以出家人不管你出身怎样富贵,到了佛门,就要放下一切,专心向道,才算是本色禅和!

佛说一大藏经,无非讲因果二字;详细分析起来,就无穷无尽。营事比丘,宁自啖身肉,终不杂用三宝之物作衣钵饮食。我以前化缘,随人欢喜布施,除多补少,颠颠倒倒的用。今在此妄作妄为,建法堂、起茅蓬、修厕所、牛栏等等,所用的钱,从何处来呢?我守法令不敢剥削,不写信号召化缘,做什么功德;除铸铁瓦有人代化过缘也没有化够。他们监工的拿去旁的地方用,我也不准,怕遭报应。窑上烧砖,为修大殿用的,如拿去作别处用,也怕招因果。经上说:“上物下用报应重,下物上用报应轻。”如塑佛像的用作殿宇,作殿宇的用作僧寮,这是上物下用;相反的就是下物上用。上下之分要认真,年轻人修不修放在一边,因果要紧。云居山志上载:即庵慈觉禅师,蜀人。初出川行脚时,欲上云居,先宿瑶田庄。梦迦蓝安乐公告曰:“汝昔在此山曾肩一担土,今来只有一粥缘!”次日午后上山,晚粥罢,值旦过寮相诤,闻于寺司。凡新到例遭斥逐,觉心窃疑讶。逾十年,得法于卧龙先禅师。有南康太守张公,亦蜀人,与师亲旧,适云居虚席,请师开法。师欣然应之,以为前梦不验矣。卜次日上山,当晚宿麦洲庄,忽然迁化,塔至今存焉。近为水湮,一石尚存。他这件事迹,留给后人看,证明因果丝毫不错。昨夜的空话,本可不讲的,因为政府根究,所以不得不说。不是我享受了供众之物,有信在此,可以查看。所化九百五十三元三角中,无衣服款;除买蓑衣、缝纫机及支付运费外,所余五百元,作买米用了。以前悟源当家,大家说他不理事,大众袜子都没得穿了,要开会讨论,调整调整,决定每人每年犒劳两套衣服。分上半年一套,下半年一套。通过决议后,去信广州缝七十套衣服给大众师用,回信说,买布有限制,待办好托人带来。最近已带来了,为什么还不发给大家呢?因为初定规章发衣服,以后改定发单钱,给各人自己去做衣服,已拿买米的钱发给大家了。所以现存的衣服,留待下半年才发。并且现在不止七十人,故七十套衣服不够发,也不能发了。直纯的信,还说有鞋袜,都被一人收下了,这也因为人多鞋袜少,不够发就不发,等将来凑够数才发。既知一粥之缘都有因果,我岂敢错因果?怕大家不明真相,所以又讲讲这些空话。现在国家公布了兵役法,年轻人都有些心不安了。要知道因果不昧,当不当兵都有前因,着甚么急呢!于前几朝都有僧兵,如少林、五台等处是也。查唐太宗李世民为秦王时,曾用少林寺僧兵平王世充,及后封有功僧十三人,封昙宗为大将军,仍不去僧号。至明成祖赐姚广孝名,始易冠服。而广孝退食,仍穿僧衣,至今北京姚少师祠,于纱帽红袍上,仍覆袈裟也。

至满清入关后,中国有青衣僧、黄衣僧之分。汉僧是青衣,蒙藏是黄衣;国家重用黄衣。清朝僧兵不用青衣,改用黄衣兵,亦有名无实,未曾出过役,只领兵费。现在政府也看重黄衣僧,我们青衣僧也沾黄衣僧的光,从前丽江五台山少林寺,是招集僧兵的地方。明太祖以少林寺僧有武术,也在少林招僧兵。清朝把喇嘛定居在五台山,北京旃檀寺封提督军门,五台山菩萨顶,靖海寺也有喇嘛提督军门都统的职位,受国家的饷。北京雍和宫也领饷。义和团起义,有很多喇嘛僧兵,起初打胜仗,烧天主、耶稣教堂。后来失败,由教徒烧杀旃檀寺,这是一报还一报。民国三十年,湖南、湖北各省就抽僧兵,当时我向中央伸辩才得免抽。现在公布兵役法,僧人不当兵是不可能的了;日本全国皆兵,分为现役兵、预备兵等,人人都替国家服务,无一人吃空饭的。我国似日本,将来也是全国皆兵。和平运动和得了,当兵是空话;和不了,难免不打仗。兵者不祥之物,不得已而用之,当必须用兵之时,谁也躲不脱。民国三十一年我在云门,时局紧张,年轻人怕当兵,百多僧人同住,我无主宰了。我死不要紧,要把年轻人安置好才对;即到后山与山上猺人相商,因他们向不与政府来往,我和他们联络,想到他们那里盖茅蓬,以便年轻人有躲避当兵之所。我上山时大雨倾盆,给他们散供养,他们很欢喜,答应我们来盖茅蓬,祖师肉身也好保护。后来就住在山上,分散开盖了几处茅蓬,准备有灾难就上山去,过了几年,都没有事,这是自己无主宰,空耽心过虑。后来寺中帮工,知道山上有茅庵,去报告政府,给我大帽子戴,说我造反,该死。现在兵役问题又来了,听天由命,不要惊慌。前生若种了当兵因,今生决逃不了当兵果,而且一切唯心,法法都能成圣贤,当兵也一样修行,僧俗都是这一个色壳子,所不同者,有没有酒色财气而已。草堂和尚颂曰:“乐儿本是一形躯,乍作官人乍作奴;名相服装虽改变,始终奴主了无殊!”戏子只一个身,忽而变男,忽而变女,忽而扮官,忽而扮奴,贫富贵贱,千奇百怪;虽服装不同,还只是一个戏子。八识心王等于戏子,众生色身,如戏台上人物,识得戏子,做什么也好,决不随境分别,妄生憎爱,处处都是道场。关云长是兵,也成了武圣人。不学好的,如秦桧、曹操,虽是状元宰相,也下地狱。心好处处好,心坏处处坏,当兵不当兵,何必介意!

办道这一法,说难也难,说易亦易;难与不难是对待法。古人真实用心,一点不为难,因为此事本来现成,有什么难呢?信不及就为难了。若真正为求了生脱死而办道,能把自身看轻,了身如幻,一切事情看得开,不被境转,办道就容易。人没有不想学好,谁也想成圣贤,谁都怕入地狱,但想是一回事,做又是另外一回事;很多人行起来就为难。何以呢?比如世人说好话:恭喜发财,富贵荣华,谁都欢喜。若说你家败人亡等不祥话,谁都不愿意,可见人人都想好。但何以偏向坏处跑呢?这只由放不下罢了!古今各城市都有城隍庙,檐下挂一个大算盘,是要和人算善恶账的。有一匾额写道:“你又来了!”两柱有一副对联:“人恶人怕天不怕,人善人欺天不欺。”又:“天堂有路,人人不肯去;地狱无门,个个要进来!”凡人常动机谋弄巧妙,吃不得亏,事事都计较合算不合算;恶人谁也不敢近,怕吃他的苦头,让他忍他散场了。但因果报应,天是不怕恶人的。我们坐禅念佛,本为了生死。由于无明贡高,不能忍辱,不除习气,虽有修行善因,还免不了苦果,生死不了,随业受报,所以说“你又来了”。本来在地狱受苦已毕时,十殿阎王吩咐过,叫你不要再来,再来也没有好事。由于你放不下,所以依旧犯罪,去了又来;世人愚迷,作恶不行善,遂招苦果。出家人是不是想出苦呢?如不想脱苦,何必入空门?入空门则了无一物可得,万事皆休,还有什么天堂地狱。但如不证得四大皆空,五阴非有,就不算得入空门。要入空门,最好多多研读楞严经。全经前前后后,所说不离五阴,其中开五阴而说六入、十二处、十八界,内而身心,外而器界,不出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阴。经中说凡说圣,说悟说魔,皆是阐明五阴非有,教我们照破五蕴皆空;最后说知有涅槃,不恋三界,指出五阴魔邪,无一不是说五阴。色阴上,淫色是生死根本;杀盗淫妄,是地狱根本。五阴照空,即脱生死,不复轮回。如何照呢?照是觉照。时时刻刻,依经所说,用智慧观照五阴,照得明明白白的,就见五蕴皆空了。在观照之初,未能全无妄想,这不要紧,古人说,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;若妄念一起,你能觉照,就不随妄转。不能觉照的,坐香怕腿痛,礼佛怕腰酸,躲懒偷安,天堂路不通,自然要进地狱。寒山大士诗云:

  人问寒山道,寒山路不通;

  夏天冰未释,日出雾朦胧;

  似我何由届,与君心不同;

  君心若似我,还得到其中!

寒者寒冷,冷到夏天冰还未释,日出还雾;我这一片冰心,与君不同,君若似我,就能到寒山中,否则寒山路不通。学道之人,要见五蕴皆空,首先要灰心冷意,纵使炎天如烈火,难消冰雪冷心肠,才能与道相应。昔闾丘胤出牧丹邱,临途之日,乃萦头痛,医莫能治。乃遇一禅师名丰干,言从天台山国清寺来,特此相访,乃命救疾。师乃舒容而笑曰:“身居四大,病从幻生,若欲除之,应须净水。”时乃持净水上师,师乃噀之,须臾袪殄。乃谓胤曰:“台州海岛岚毒,到日必须保护。”胤乃问曰:“未审彼地,当有何贤,堪为师仰?”师曰:“见之不识,识之不见,若欲见之,不得取相,乃可见之。寒山文殊,遯迹国清,拾得普贤,状如贫子,又似疯狂。或去或来,在国清寺,库院走使,厨中看火。”师言讫辞去,胤乃进途,至任台州,不忘其事。到任三日后,亲往寺院,躬问禅宿,果合师言。到国清寺,乃问寺众,丰干禅师院在何处?并拾得、寒山子,现在何处?时僧道翘答曰:“丰干禅师院在经藏后,即今无人住得,每有一虎,时来此吼。寒、拾二人,现在厨中。”僧引胤至丰干禅师院,开房唯见虎迹,遂至厨中灶前,见二人向火大笑,胤便礼拜。二人连声喝胤,自相把手,呵呵大笑叫唤。乃云:“丰干饶舌饶舌;弥陀不识,礼我何为?”僧徒奔集,递相惊讶,何故尊官礼二贫士?时二人乃把手出寺,即归寒岩。胤乃重问僧曰:“此二人肯止此寺否?”乃令觅访,唤归寺安置。胤乃归郡,遂置净衣二对,香药等物持送供养。时二人更不返寺,使乃就岩送上。寒山子高声喝曰:“贼!贼!”退入岩穴。乃云:“报汝诸人,各各努力。”入穴而去,其穴自合,莫可追之。拾得又迹沈无所,乃今僧道翘等,具往日行状,唯于竹木石壁书诗,并村墅人家厅壁所书文句三百余首,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书言偈,并纂集成卷,流通世上。据寒山自己说:“五言五百篇,七字七十九,三字三十一,都来六百首,一例书岩石,自夸云好手,若能会我诗,真是如来母!”又云:“家有寒山诗,胜汝看经卷;书放屏风上,时时看一遍!”拾得诗云:“有偈有千万,卒急述应难;若要相知者,但入天台山;岩中深处坐,说理及谈玄,共我不相见,对面似千山。”寒山、拾得的诗,流传到今,一向受人尊重。儒家亦多爱诵之。他两大士出口成文,句句谈玄说理,不要把他作韵语读,若作韵语读,则对面隔千山了!

地藏王菩萨发大誓愿:“众生度尽,方证菩提;地狱未空,誓不成佛!”一切菩萨也如此发心。我们每天上晚殿,也如此发愿说:“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,法门无量誓愿学,佛道无上誓愿成。”凡佛弟子无不发此誓愿,证果深浅大小不同,皆由愿力深浅,依愿行持大小而定。佛由众生修成,众生能依愿行持,就是菩萨,就能成佛。既然成佛人人有分,何以一切菩萨发愿度众生,度来度去总度不尽呢?因众生之众字,由三个人字合成;三人成众生之数,无穷无尽。十法界中,除佛法界外,其余九法界都属众生。上三界是圣人,已出生死苦海,不受轮回,余六界都未出生死;九法界内有三圣法界尚有微细习气未尽,所以都属众生。习气有深浅,上三界浅,下六界深。习气深重,业障众故,故叫苦恼众生。这些众生,死去生来,不得休息,势难穷尽;其数量亦复难知。嵩岳元珪禅师对岳神说:“佛三能三不能。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,而不能即灭定业;佛能知群有性,穷亿劫事,而不能化道无缘;佛能度无量有情,而不能尽众生界,是为三不能也。”又说:“定业亦不牢久,无缘亦是一期,众生界本无增减,且无一人能主有法;有法无主,是谓无法。无法无主,是谓无心;如我解佛,亦无神通也;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。既众生界本无增减,则度众生亦无所谓尽不尽也!”六祖坛经,解释四弘誓愿曰:“‘众生无边誓愿度!’……所谓邪迷心、狂妄心、不善心、嫉妒心,恶毒心、如是等心,尽是众生,各须自性自度,是名‘真度’。……又‘烦恼无尽誓愿断’,将自性般若智,除却虚妄思想是也。又‘法门无量誓愿学’,须自见性,常行正法,是名‘真学’。又‘佛道无上誓愿成’,既常能下心,行于真正,离迷离觉,常生般若,除真除妄,即见佛性,即言下佛道成。”佛果禅师曰:“究竟佛亦不立,唤甚作众生?菩提亦不立,唤甚作烦恼?”倏然永脱,应时纳祜,古人如此说话,何以我们做不到呢?只是不肯除习气,放不下,作不得主,没有觉照,在不妄中自生虚妄;但能动静忘怀,则水清月现了。政和二年,嘉州奏风雷折古树,中有定僧,爪发被体,诏舆至禁中,绎经三藏。金总持令击金以觉之。询其名曰:“我卢山远法师弟慧持也,因游峨嵋至此。”问欲何归?曰:“陈留古树中。”诏以礼送之,因图形制赞云:“七百年来老古锥,定中消息许谁知;争如只履西归去,生死何劳木作皮。”达磨祖师;梁朝普通七年,由西天航海到中国,因梁武帝问法机缘不契,便渡江,居洛阳少林寺,面壁而坐。越九年,以正法眼藏,传付二祖,化缘既毕,遂端居而逝,葬熊耳山,起塔少林寺。其年,魏使宋云葱岭回,见祖手携只履翩翩而逝。云问师何?师曰:“西天去!”云归,具说其事。及门人启圹,棺空,惟只履存焉。诏取遗履少林寺供养,后人图祖师像,亦画手携只履。达磨面壁,慧持入定,功夫深浅不同;七百年定功,不可谓不深矣,犹不及只履西归。我们比慧持定功,又相隔甚远;定功一点都没有,怎能度众生呢?努力放下用功吧!

佛未出世时,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,印度计有九十六种,谓外道六师,各十五弟子。师弟之数相加,共九十六也。又称九十五种外道者,谓九十六种中,有一与佛法通,故除去此一而称九十五也。九十五种外道,各各宗旨不同,都说修行,理路都搞不清楚,议论颠颠倒倒,还有人跟他学。中国古代轩辕黄帝,访崆峒山广成子,也说修道。伏羲画八卦,也说是道。李老君为周朝柱下史,也讲道。中外古今讲道的很多,而有浅深不同。与佛相较,就差得很远。谈起佛教的缘由是这样的:教主释迦牟尼佛,姓刹利,父净饭王,母摩耶。刹利氏自天地更始,阎浮州初辟以来,世为王。佛历劫修行,值燃灯佛授记,于此劫作佛。后于迦叶佛世,以菩萨成道,上生睹史陀天,名护明大士。及应运时,乃降神于摩耶,当此土周昭王二十四年,甲寅四月初八日,自摩耶右胁诞生,生时放大光明,照十方世界,地涌金莲承足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行七步,目顾四方,曰:“天上天下,惟吾独尊。”年十九,二月八日,欲求出家,而自念言:当复何遇?即游四门,见老病死等事,心生悲厌,作是思惟:此老病死,终可厌离!于是夜子时,有净居天人,于窗牖中,叉手言曰:“出家时至,可去矣!”于是诸天捧所乘马足,超然凌虚,逾城而去。曰:“不断八苦,不成无上菩提;不转法錀,终不还也。”入檀特山修道,始于阿蓝迦蓝处三年,学“不用处定”,知非便舍。复至郁头蓝弗处三年,学“非非想定”,知非亦舍。又至象头山,同诸外道,日食麻麦,经于六年。然后夜睹明星,豁然大悟,成等正觉。二月八日,世尊前行至波罗奈国,鹿野苑中,度五比丘,初为憍陈如说四圣谛法:汝今应当知苦断集,证灭修道。当佛三转四谛十二行法錀时,憍陈如得法眼净,世尊重为四人广说四谛,亦得法眼净;时五人白佛,欲求出家,世尊呼彼五人:“善来比丘,须发自落,袈娑着身,即成沙门!”佛复为说五阴无常,苦空无我,皆漏尽意解,成阿罗汉;于是世间始有五阿罗汉。以后又度耶舍长者子朋党五十人,优楼频螺、迦叶师徒五百人,那提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,伽耶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,舍利弗师徒一百人,大目犍连师徒一百人。此一千二百五十人,先事外道,后承佛之化度而得证果。于是感佛之恩,一一法会,常随不离。故诸经之首,列众多云千二百五十人俱。我们跟佛学,现在都是出了家。但出家有四种:一、身出家心不出家,身参法侣,心犹顾恋。二、身在家心出家,虽受用妻子,而不生耽染。三、身心俱出家,于诸欲境,心无顾恋。四、身心俱不出家,受用妻子,心生耽染。我们自己检查一下看这四料简中是哪一类呢?我惭愧,身虽出家,几十年骗佛饭吃,表面出了家,内心未入道,未证实相理体,未能四大皆空,未能如如不动,这就是心未出家,我就是这样苦恼;还有和我一样的,可见身心俱出家就为难了。古来身在家心出家的大居士,如印度的维摩诘、月上女、末利夫人、韦提希夫人,中国的庞蕴、宋仁宗、张襄阳,都是深通佛法,居尘不染尘。身心俱出家的大祖师多了,都是佛门模范,为后人钦式,弘法利生,作大佛事,功德无量。清朝顺治皇帝,六岁登基,廿四岁出家,这是身心俱出家的;其身心俱不出家的就不要说了,真出家的实在难,能成大器的更不易。扣冰古佛说:“古圣修行,须凭苦节!”黄檗老人说:“不是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!”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。了生脱死,门路很多。楞严经有二十五圆通,就有二十五法门。门路虽多,总不出宗、教、律、净。宗,是禅宗;教、是讲经。律、是持戒;净、是念佛。这四法最当机。禅宗虽是直下明心见性,动静一如,头头是道。就禅来说,差别也多。还有邪正大小,种种不一。讲经也一样,要到大开圆解,一念三千,性相融通,事理无碍。念佛亦要念到一心不乱,当下亲证唯心净土,自性弥陀。入萨婆若海,一切法门,都离不了持戒。楞严经说:“摄心为戒,如不断淫,必落魔道;如不断杀,必落神道;如不断偷,必落邪道;若不断其大妄语者,因地不真,果招纡曲。我今先说入三摩地,修学妙门,求菩萨道,要先持此四种律仪,皎如冰雪,自不生一切枝叶。心三口四,生必无因。”佛门旧制,比丘出家,五夏以前,专精戒律。五夏以后,方许听教参禅。何以如此呢?因为修行以戒为体,戒是出生死的护身符。没有戒,在生死苦海中就会沈沦汨没。佛曾以戒喻渡海浮囊,不能有丝毫破损;浮囊稍破,必定沈溺。所以“宗、教、净”三家,及一切法门,都以戒为先。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废,要三法圆融,才得无碍。持戒若不明“开”“遮”,不通大小乘,不识因时制宜,种种妙用,死死守戒,固执不精,成为错路修行。三学圆明,才得上上戒品;种种法门,皆不出一心。所以一法通则万法通,头头物物尽圆融;一法不通则一切不通;头头物物

黑洞洞。一心不生,万法俱悉,能如是降伏其心,则参禅也好,念佛也好;讲经说法,世出世间,头头是道,随处无生,随处无念;有念有生,就不是了。修行人要先除我相;若无我相,诸妄顿亡。我执既除,更除法执,我执粗,法执细,平常讲话,开口就说我什么,我什么;若无我,则什么都瓦解冰消,那一法都无碍;由能无我,也就无人,习气毛病也无有了。既为佛子正信出家,求出离法,就要努力忘我,勿为境转,勿在烦恼中过日子。佛子若不降伏其心,则一念错误,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,一失足成千古恨,如救头燃,严守律仪,如保护渡海浮囊,不容有一点破损!

我是一个闲人,常住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;与大众有缘,在堂里摆摆闲谈。百丈大智老人,以禅宗肇自少室,至曹溪以来,多居律寺;虽别院,然于说法住持未合规度,于是别立禅居。古人一片婆心,为了培育人才,而定规矩,立次序。时至今日,认为这一套是老腐败,压制人才,要铲除他,打椡他;若留恋旧规矩的就是脑筋未醒。新旧二法彼此冲突,今古不相容,佛世制戒,为除习气,法流东土,因时制宜。百丈创清规,用以辅助戒律而设。既有规矩,得成方圆,一举一动,不越雷池一步;一切威仪次序,人情礼节,动止施为,勤除习气。百丈清规,至今千多年,水久虫生,法久成弊。世道不古,借清规舞弊,所以有人起来反对,另创新规矩。究竟是规矩不好,还是人不好呢?若人不好,有再好规矩也无用;若人好,何用更立什么新规矩呢!可见规矩本无好丑,只是人有好丑罢了。禅和子参禅,禅是静虑,要在静中思虑好歹,择善而从,一切在我,法法皆妙。我若不好,什么法都会成弊。世间法也是一样,法本不坏,由于人心坏,习气多,好法都成为坏法了。凡事能三思而后行,就不致于胡作妄为。立法不是死的,如医生一样,要对症下药;药不对症,就要吃死人。所以医生治病,死执古方是不行的。古云:“药不在贵贱,愈病者良。”先圣建丛林,立清规,定次序,安职位,如国家立法一般,非常周密。今天七月初八日,诸位职事首领,照丛林规矩,要到方丈,向和尚客客气气的退职。这里不是丛林,又无钟板,何以要搅这套把戏呢?我是一个野人,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,还和你颠倒什么!你们说也有理,认为职事有请就有退,是老规矩。每年正月初八、七月初八都是退职日子。初十请职,十二复职,十三送职,十六出堂。当职当了一期,辛辛苦苦,退了职,好歇歇气。丛林下小请职、大请职等等规矩很好,初发心的可以参学参学,请职有序职、列职先后次序,又有“有请有退”,“有请无退”之别;肯发心的人,不管这些。古来丛林住持,由国家送的多;公举的也有,但不多。现代没有这把戏,住持一当就不退,就在方丈养老。当家也是一当当几十年。天宁寺定老和尚,传几位法徒,高朗当家当到死;冶开和尚当监督许多年,光绪廿一年当方丈当到死;英与和尚光绪十二年当方丈当到死;霜亭和尚,光绪二十二年受戒直到方丈,几十年没有退职,还不是由你发心。妙湛当司水廿一年,当维那十八年,后升首座没有退。湖南超胜,在江天当僧值十三年,别人退职他不退,常住大众欢喜他,说他是活菩萨。丛林下的把戏会用就好,不会用就变成死法。大家有缘在一块,有粥吃粥,有饭吃饭,出坡开田,如自己小庙一样,有什么职可请;有什么职可退;有什么班首班脚呢?放下吧!不要玩这套假把戏了!还讲什么方丈、扁丈等等空话。我只是吃空饭,和你们一样。向我退职做什么!昔一老宿,畜一童子,并不知规则。一日,有一行脚僧到,乃教童子礼仪。晚间老宿外归,遂去问讯。老宿讶,问童子:“阿谁教你?”童曰:“堂中某上座!”老宿唤僧来问:“上座傍家行脚,是什么心行?这童子养来二三年了,幸自可怜生,谁教上座教坏伊,装来装起?去!”黄昏雨淋淋地被赶出。法眼云:“古人恁么显露些子家风甚怪,且道意在于何?一有动作威仪,就不是本来面目了。圣也不可得,何凡之有?腾腾任运,动静无心,圣凡能所,智慧愚痴,烦恼菩提,皆是如如之道!”大众会得么?执着便刺手!

今日有几位广东居士,入山礼佛,供斋结缘,请我上堂说几句话。我是空空如也的,谨略述四十二章经一部分的故事,与各位结缘。佛言曰:“人有二十难,贫穷布施难;豪贵学道难;弃命必死难;得睹佛经难;生值佛世难;忍色离欲难;见好不求难;被辱不瞋难;有势不临难;触事无心难;广学博究难;除灭我慢难;不轻未学难;心行平等难;不说是非难;会善知识难;见性学道难;随化度人难;睹境不动难;善解方便难!”谁能过此难关,谁就了脱生死。生值佛世,何以说难呢?若无善根福德因缘,不说遇着佛,遇菩萨罗汉也难。智度论云:“舍卫城有九亿家,三亿明见佛,三亿信而不见,三亿不见不闻。”佛二十五年在彼尚尔。若得多信,利益无穷。佛在舍卫城二十五年,尚有三亿家不见不闻的,以其无善根福德因缘,故虽生值佛世,尚不见不闻。与佛同时在世,相隔很远,不见佛不闻佛的人更多;故无善根之人,虽生佛世也无用处,而且就算在佛身边,为佛弟子,若不依教奉行,也会招堕!如提婆达多是佛的兄弟,善星比丘为佛侍者二十年,不修行还堕地狱。城东老母与佛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,与佛无缘,不愿见佛;可知见佛闻法之难了。现今佛不在世,善知识代佛弘法,亲近之也能了生脱死。但善根浅薄的,会善知识也难。纵有缘见面闻法,不明所说之义,也无益处。华严初祖杜顺和尚,是文殊菩萨化身,有弟子亲近很久,不知他的伟大。一日告假,要朝五台山礼文殊去。师赠以偈曰:“游子漫波波,台山礼土坡,文殊只这是,何处觅弥陀!”弟子不会意,及至五台山脚,见一老人。谓之曰:“文殊今在终南山,杜顺和尚是也。”弟子趋归,师已于十一月十五日坐亡,至今关中于是日作文殊忌斋。不具眼识人,虽在善知识面前也认不得他是善知识,又太阳警玄禅师座下,平侍者心地不好,结果叛师离道,收场在三岔路上被老虎吃掉,已会善知识可算不难了,但不依教修行,虽会善知识也无用处。贫穷布施难,豪贵学道难;因贫穷的虽欲布施,有心无力;勉强布施,就会影响自己的生活,所以为难。豪贵人家,有力布施,不能放下身心去学道,也是为难。难易是对待法,精进勇猛,有大愿力,难的会变为易;疏散放逸,悠悠忽忽,易的也变为难。难之与易,在人不在法,贵能融通,则一切无碍。贫的是前世不施,故感今果,正应尽力布施。豪贵的人身分高,办事不为难,正好学道。佛弟子阿那律,此云无贫,或曰如意。他过去劫中贫穷。一日,在田里干活,其妻送来稗子饭,适有一辟支佛僧,向他化饭。他说:“这饭很粗,不堪供养大德,请到我家另供好饭吧!僧曰:“现已正午,若到汝家便过了午,过午我不能吃,就化你这稗子饭吃好了!”他就以稗子饭供养此僧,因此功德,感果九十一劫生天为天王,世世无贫,世世如意。做人王、天王不稀奇,由供僧种下善根,得为释迦佛座下弟子,闻法悟道成罗汉,天眼第一,这更难得。以一饭之因,就有如是好果。贫穷布施,比富贵布施功德更大,可见能打破难关,则贫穷布施亦非难也。菩萨修六波罗蜜,以布施波罗蜜为首。布施之义,说来很多。略说有三:一、财施,舍财济贫也。二、法施,说法度他也。三、无畏施,救人之危难也。又:一、净施,谓布施时,不求世间之名誉福利等报,但为资助出世之善根,及涅槃之因,以清净心而布施也。二、不净施,谓以妄心求福报而行布施也,身尚不能舍,身外之物更不屑说了。来的四位广东居士,千山万水,朝山礼佛,布施结缘,已经难得。既为求出离法而来,则要发长远心,有进无退,恭敬三宝,不要分相,见好的固然要敬,见不好的也莫起憎心。有憎爱心,就有烦恼,就脱不了生死,憎心一起,道心就退,不可不慎!

昨日说四十二章经中的二十难,会过来,难会变易。难易是对待法,难中有易,易中有难,在各人所用不同。不讲别的,就讲贫穷布施难吧!佛弟子行菩萨道,布施为六度之首,施者舍也。四无量心,慈、悲、喜、舍。舍,就是布施。舍就能解脱。因为一切,皆非我有,能内外尽舍,自然解脱,布施又有什么难?佛在世时,有一双穷夫妻,穷到不得了。住的是破草房,勉强能避风雨,穿的两人仅共一条下裙,没有上身衣服。出门只能一人穿裙,一人赤身露体留在家里,所以二人每日轮流出门乞食,也就轮流穿这一条下裙。化饭化得多,二人吃得饱就欢喜;也常有化不够,吃不饱的时候,甚至化不到而饿肚子也有。有一比丘,已证罗汉果,知他二人多生多劫,未种善根,所以这生贫穷到此地步,特来度他,向他化缘,令他种福。这双夫妻见此比丘在门外化缘,男的招呼他在外稍等,回来和妻子商量道:“我二人前世不修,今生如此贫苦,今生若再不修,将来必然更苦;但想布施种福,又没有东西可供布施,二人只共有这一条裙,若布施了,便不能出门,二人都要饿死。但若不布施,生亦无用,不如以此仅有之物,诚心供僧,种种善根,死亦值得!”其妻同意,男子于是从破房洞中伸出头来,向比丘说:“大德!请慈悯我,望将此裙代我送去供佛!”比丘悯而受之,持供世尊,时世尊正与频婆娑罗王说法,受此供养,即向大众宣布彼夫妻往劫因缘。他们虽未种善根,只今以一念诚心,尽其所有,施下此裙,其福无量。王闻此事,着二人前往看彼夫妻,见其倮体饿睡地上,因救护之,给以衣食,同诣佛所,见佛闻法,即证果位。他二人穷是穷极了,但能把布施难这一关打破,就获如此利益,可见难不难,在乎一念,没有一定的。昔明代罗殿撰有醒世诗曰:“急急忙忙苦苦求,寒寒暖暖度春秋,朝朝暮暮营家计,昧昧昏昏白了头;是是非非何日了,烦烦恼恼几时休,明明白白一条路,万万千千不肯修!”这虽是浅白文章,似乎没有很深的道理,但全把我们业障鬼一生的行为描写出来,谁人能脱离这诗的窠臼,谁就是大解脱人!

圆满

就以我自己而言,一生感果苦得很,常生惭愧,怕错因果,还落因果。少年就想住茅蓬,放下万缘,偷安度日,结果还是放不下,逃不掉因果。庚子年随光绪皇帝到陕西,嫌市朝太烦,故第二次又上终南,到嘉五台结庐,改名隐迹,把茅庐弄好,以为可以安居不动了。但因果不由你,还是隐不住,只得如充军一样,远远的跑,跑到云南鸡足山,那里万里无云的境界,以为躲脱世事了;岂知又出头兴丛林,事情弄好了,还是站不住脚。又跑到大理府还宿债,地方弄好了,又到昆明;昆明弄好了,又跑到福建鼓山,革除弊习,结大冤仇,遭昧良者,弄出杀人放火来反对,才把事情平息。以为从此可以放下无事得安静了,讵料又跑到广东南华寺,千辛万苦把房子修好了,又撞到云门,恢复祖庭,还是还债。那里想到会祸从天降,逼得我不跑也要跑,可见世上做人,业障是有定数的。进北京装乌龟就好了,又伸出头来辅助和平会,发起中国佛教协会,把大领衣旧规矩保存下来,可已了愿。其时多次夜梦,举手拉木头竖柱子,由于失觉照,妄想纷飞,在京留不住,又到上海、杭州、苏州办和平会,后来到庐山避暑,还梦上梁修造,因听议将云居划为林场,不忍祖庭废灭,又来还宿债。才知屡梦上梁竖柱,受报有定,直纯的私信,我是不管的。试想我们出家人,还是贪名贪利,人我是非,比俗人不如,好不惭愧,家丑扬出去,被人轻慢,这就可耻了!

十七、癸已年---一九五三年---正月初九至二十三日在上海玉佛寺两个禅七开示

这里的大和尚苇舫很慈悲,各位班首师父的办道心切,加以各位大居士慕道情殷,大家发心来打静七,要虚云来主七,这也可说是一种殊胜因缘。只以我年来患病不能多讲,世尊说法四十余年,显说密说,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,要我来说,也不过是拾佛祖几句剩话。至于宗门下一法,乃佛末后升座,拈大梵天王所献金檀木花示众,是时座下人天大众,皆不识得;惟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。世尊乃曰:“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实相无相,咐嘱于汝!”此乃教外别传,不立文字,直下承当之无上法门,后人笼统,目之为禅。须知大般若经中所举出之禅,有二十余种之多,皆非究竟;惟宗门下的禅,不立阶级,直下了当。见性成佛之无上禅,有甚么打七不打七呢?只因众生根器日钝,妄念多端,故诸祖特出方便法而摄受之。此宗相继自摩诃迦叶以至如今,有六七十代了。在唐宋之时,禅风遍天下,何等昌盛?现在衰微已极,惟有金山、高旻、宝光等处,撑持门户而已。所以现在宗门下的人才甚少,就是打七,大都名不符实。昔者七祖青原行思问六祖曰:“当何所务,即不落阶级?”祖曰:“汝曾作甚么来?”思曰:“圣谛亦不为。”祖曰:“落何阶级?”思曰:“圣谛尚不为,何阶级之有!”六祖深器之。现在你我根器劣弱,诸大祖师,不得不假方便,教参一句话头。宋朝以后,念佛者多,诸大祖师,乃教参“念佛是谁?”现在各处用功的都照这一法参究。可是许多人仍是不得明白,把这句“念佛是谁”的话题放在咀里,不断的念来念去,成了一个念话头,不是参话头了!参者参看义,故凡禅堂都贴着“照顾话头”四字,照者反照,顾者顾盼,即自反照自性;以我们一向向外驰求的心回转来反照,才是叫看话头。话头者,“念佛是谁”,就是一句话;这句话,在未说的时候,叫“话头”,既说出就成话尾了。我们参话头,就是要参这“谁”字!未起时究竟是怎样的?譬如我在这里念佛,忽有一人间曰:“某甲,念佛的是‘谁’啊?”我答曰:“念佛是我呀!”进曰:“念佛是你?你还是口念,还是心念?若是口念。--你睡着时何以不念?若是心念--你死了为何不念?”我们就是对这一问有疑,要在这“疑”的地方去追究它;看这话到底由那里而来?是甚么样子?微微细细的去反照,去审察,这也就是反闻自性!在行香时,颈靠衣领,脚步紧跟前面的人走,心里平平静静,不要东顾西盼,一心照顾话头;在坐香时,胸部不要太挺,气不要上提,也不要向下压,随其自然,但把六根门头收摄起来,万念放下,单单的照顾话头,不要忘了话头,不要粗,粗了则浮起,不能落堂,不要细,细了则昏沈,就堕空亡,都得不到受用。如果话头照顾得好,功夫自然容易纯熟,习气自然歇下。初用功的人,这句话头是不容易照顾得好的;但是你不要害怕,更不要想开悟,或求智慧等念头。须知打七就是为的开悟,为的求智慧,如果你再另以一个心去求这些,就是头上安头了。我们现在知道了,便只单提一句话头,可以直捷了当;如果我们初用功时,话头提不起,你千万不要着急,只要万念情空,绵绵密密的照顾着,妄想来了,由它来;我总不理会它,妄想自然会息。所谓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,妄想来了,我总以觉照力钉着这话头,话头若失了,我马上就提起来。初次坐香好似打妄想,待时光久了,话头会得力起来,这时候,你一枝香可以将话头提,就不会走失,那就有把握了。说的都是空话,好好用功吧!

打七这一法,是克期取证最好的一法。古来的人根器敏利,对这一法不常表现。到宋朝时始渐开阐,至清朝雍正年间,这一法更大兴。雍正帝在皇宫里也时常打七,他对禅宗是最尊重的,同时他的禅定也是非常的好。在他手里悟道的有十余人,阳州高旻寺的天慧彻祖,也是在他会下悟道的。禅门下的一切规矩法则,皆由他大整一番,由是宗风大振,故人才也出了很多,所以规矩是非常要紧的。这种克期取证的法则,犹如儒家入考试场,依题目作文,依文取考,有一定的时间的。我们打七的题目,是名“参禅”,所以这个堂叫做“禅堂”,禅者,梵语禅那,此名静虑;而禅有大乘禅、小乘禅、有色禅、无色禅、声闻禅、外道禅等。宗门下这一禅,谓之“无上禅”。如果有人在这堂中把疑情参透,把命根坐断,那就是即同如来;故这禅堂,又名“选佛场”,亦名“般若堂”。这堂里所学的法,俱是无为法。无者,无有作为;即是说无一法可得,无一法可为;若是有为,皆有生灭;若有可得,便有可失。故经云:“但有言说,都无实义。”如诵经、礼忏等,尽是有为,都属言教中的方便权巧。宗门下是教你直下承当,用不着许多言说。昔者有一学人参南泉老人问:“如何是道?”曰:“平常心是道。”我们日常穿衣吃饭,出作入息,无不在道中行。只因我们随处缚着,不识自心是佛,昔日大梅法常禅师,初参马祖。问:“如何是佛?”祖曰:“即心是佛。”师即大悟。遂礼辞马祖,至四明梅子真旧隐处。缚茆而居。唐贞元中,盐官会下有僧,因采挂杖迷路至庵所。问:“和尚在此多少时?”师曰:“只见四山青又黄。”又问:“出山路向甚么处去?”师曰:“随流去!”僧归举似盐官。官曰:“我在江西曾见一僧,自后不知消息,莫是此僧否?”遂令僧去招之。大梅以偈答曰:“摧残枯木倚寒林,几度逢春不变心;樵客遇之犹不顾,郢人那得苦追寻;一池荷叶衣无尽,数树松花食有余;刚被世人知住处,又移茅舍入深居!”马祖闻师住山,乃令僧问:“和尚见马大师,得个甚么,便住此山?”师曰:“大师向我道,即心是佛,我便这里住!”僧曰:“大师近日佛法又别。”师曰:“作么生?”僧曰:“又道非心非佛。”师曰:“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,任他非心非佛,我只管即心是佛!”其僧回举似马祖。祖曰:“梅子熟也!”可见古来的人是如何了当和简切!只因你我根机陋劣,妄想太多,诸大祖师乃教参一话头,这是不得已也。永嘉祖师云:“证实相,无人法,刹那灭却阿鼻业;若将妄语诳众生,自招拔舌尘沙劫!”高峰妙祖曰:“学人用功,好比将一瓦片抛于深潭,直沈到底为止!”我们看话头也要将一句话头看到底,直至看破这句话头为止。妙祖又发愿云:“若有人举一话头,不起二念,七天之中,若不悟道,我永堕拔舌地狱!”只因我们信不实,行不坚,妄想放不下;假如生死心切,一句话头决不会随便走失的。沩山祖师云:“生生若能不退,佛阶决定可期。”初发心的人总是妄想多,腿子痛,不知功夫如何用法,其实只要生死心切,咬定一句话头,不分行住坐卧,一天到晚把谁字照顾得如澄潭秋月一样的,明明谛谛的,不落昏沈,不落掉举,则何愁佛阶无期呢!假如昏沈来了,你可瞠开眼睛,把腰稍提一提,则精神自会振作起来。这时候把话头不要太松,和太细,太细则易落空和昏沈;一落空只知一片清静,觉得爽快。可是在这时候,这句话头不能忘失,才能在竿头进步,否则落空亡,不得究竟。如果太松,则妄想容易袭进,妄想一起,则掉举难伏。所以在此时光,要粗中有细,细中有粗,方能使功夫得力,才能使动静一如。昔日我在金山等处跑香,维那摧起香来,两脚如飞,师傅们真是跑得,一句站板敲下,如死人一样,还有甚么妄想昏沈呢!像我们现在跑香相差太远了。诸位在坐时,切不要把这句话头向上提,上提则便会昏沈;又不要横在胸里,如横在胸里,则胸里会痛;也不要向下贯,向下贯则肚胀,便会落于阴境,发出种种毛病。只要平心静气,单单的的把“谁”字如鸡抱卵,如猫捕鼠一样的照顾好,照顾得力时,则命根自会顿断,这一法初用功的同参道友,当然是不易的。但是你要时刻在用心,我再说一比喻,修行如石中取火,要有方法;倘无方法,纵然任你把石头打碎,火是取不出来的。这方法,是要有一支纸媒和一把火刀,火媒按下在火石下面,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击,则石上的火,就会落在火媒上,火媒马上就能取出火来,这是一定的方法。我们现在明知自心是佛,但是不能承认,故要借这一句话头,做为敲火刀。昔日世尊夜睹明星,豁然悟道,也是如此。我们现在对这取火法,则不知道,所以不明白自性。你我自性,本是与佛无二,只因妄想执着不得解脱,所以佛还是佛,我还是我。你我今天知道这个法子,能够自己参究,这是何等的殊胜因缘?希望大家努力,在百尺竿头再进一步,都在这场中选出,可以上报佛恩,下利有情。佛法中不出人才,只因大家不肯努力,言之伤心。假如深信永嘉和高峰妙祖对我们所发誓愿的话,我们决定都能悟道,大家努力参吧!

光阴快得很,才说打七,又过了三天。会用功的人,一句话头照顾得好好的,甚么尘劳妄念澈底澄清,可以一直到家。所以古人说:“修行无别修,只要识路头;路头若识得,生死一齐休。”我们的路头,只要放下包袱,咫尺就是家乡。六祖说:“前念不生即心,后念不灭即佛。”你我本来四大本空,五蕴非有,只因妄念执着,爱缠世间幻法,所以弄得四大不得空,生死不得了。假如一念体起无生,则释迦佛说的这些法门也用不着了,难道生死不会休吗?是故宗门下这一法,真是光明无量照十方。昔日德山祖师,是四川简州人,俗姓周,廿岁出家,依年受具,精究律藏,于性相诸经,贯通旨趣。常讲金刚般若,时人谓之周金刚。尝谓同学曰:“一毛吞海,性海无亏;纤芥投锋,锋利不动;学与无学,唯我知焉。”后闻南方禅席颇盛,师气不平。乃曰:“出家儿!千劫学佛威仪,万劫学佛细行,不得成佛。南方魔子,敢言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我当扫其窟穴,灭其种类,以报佛恩!”遂担青龙疏钞出蜀,至澧阳路上,见一婆子卖饼,因息肩买饼点心。婆指担曰:“这个是甚么文字?”师曰:“青龙疏钞!”婆曰:“讲何经?”师曰:“金刚经。”婆曰:“我有一问:你若答得,施与点心;若答不得,且别处去!金刚经云:‘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’未审上座点那个心?”师无语,遂往龙潭。至法堂曰:“久向龙潭,及乎到来,潭又不见,龙又不现。”潭引身而出曰:“子亲到龙潭!”师无语,遂栖止焉。一夕侍立次,潭曰:“更深何不下去?”师珍重便出。却回曰:“外面黑。”潭点纸烛度与师,师拟接,潭复吹灭,师于此大悟。便礼拜。潭曰:“子见个甚么?”师曰:“从今向去,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!”至来日,龙潭升座谓众曰:“可中有个汉,牙如剑树,口似血盆,一棒打不回头,他时向孤峰顶上,立吾道去在!”师将疏钞堆法堂前,举火炬曰:“穷诸玄辩,若一毫置于太虚;竭世枢机,似一滴投于巨壑!”遂焚之。于是礼辞,直抵沩山,挟复子上法堂,从西过东,从东过西,顾视方丈曰:“有么有么?”山坐次殊不顾盼。师曰:“无无”便出,至门首乃曰:“虽然如此,也不得草草!”遂具威仪,再入相见,才跨门,提起坐具曰:“和尚!”山拟取拂子,师便喝,拂袖而出!沩山至晚问首座:“今日新到在否?”座曰:“当时背却法堂着草鞋出去也!”山曰:“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,盘结草庵,呵佛骂祖去在!”师住澧阳三十年,属唐武宗废教,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。大中初,武陵太守薛廷望,再崇德山精舍,号古德禅院,将访求哲匠住持。聆师道行,屡请,不下山。廷望乃设诡计,遣吏以茶盐诬之,言犯禁法,取师入州,瞻礼坚请居之,大阐宗风,后人传为德山喝、临济棒。像他这样,何愁生死不休。德山下来出岩头、雪峰;雪峰下出云门、法眼;又出德韶国师,永明寿祖等,都是一棒打出来的。历朝以来的佛法,都是宗门下的大祖师为之撑架子。诸位在此打七,都深深的体解这一最上的道理,直下承当,了脱生死,是不为难的;假如视为儿戏,不肯死心蹋地,一天到晚在光影门头见鬼,或在文字窟中作计,那末生死是休不了的。大家努力精进吧!

七天的辰光已去了四天,诸位都很用功,有的做些诗偈,到我那里来问,这也很难得。但是你们这样的用功,把我前两天说的都忘却了。昨晚说修行无别修,只要识路头。我们现在是参话头,话头就是我们应走的路头。我们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;要了生死,就要借这句话头作为金刚王宝剑,魔来魔斩,佛来佛斩,一情不留,一法不立,哪里还有这许多妄想来作诗作偈,见空见光明等境界?若这样用功,我不知你们的话头到哪里去了!老参师傅不在说:初发心的人要留心啊!我因为怕你们不会用功,所以前两天就将打七的缘起,及宗门下这一法的价值,和用功的法子,一一讲过了。我们用功的法子,就是单举一句话头,昼夜六时,如流水一般,不要令他间断,要灵明不昧,了了常知,一切凡情圣解,一刀两断。古云:“学道犹如守禁城,紧把城头战一场,不受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!”这是黄檗禅师说的。前后四句,有二种意义:前两句譬喻,说我们用功的人,把守这句话头,犹如守禁城一样,任何人,不得出入。这是保守得非常严密的。因为你我每人都有一个心王,这个心王即是第八识,八识外面还有七识、六识、前五识等。前面那五识,就是那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贼,六识即是意贼,第七识即是末那,它(末那)一天到晚,就是贪着第八识见分为我,引起第六识,率领前五识,贪爱色、香、味、触等尘境,缠惑不断,把八识心王困得死死的转不过身来。所以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(金刚王宝剑),把那些劫贼杀掉,使八识转过来成为“大圆镜智”,七识转为“平等性智”,第六识转为“妙观察智”,前五识转为“成所作智”。但是最要紧的就是把第六识和第七识先转过来,因为它有领导作用。它的力量,就是善能分别计量;现在你们作诗作偈,见空见光,就是这两个识在起作用。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,使“分别识”成“妙观察智”,“计量人我之心”为“平等性智”,这就叫做转识成智,转凡成圣。要使一向贪着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贼,不能侵犯,故曰“如守禁城”。后面的两句,“不受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”的譬喻:即是我们三界众生沈沦于生死海中,被五欲所缠,被尘劳所惑,不得解脱,故拿梅花来作譬喻。因为梅花是在雪天开放的,大凡世间万物都是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的。冬天的气候寒冷,一切的昆虫草木,都已冻死,或收藏。尘土在雪中也冷静清凉,不能起飞了。这些昆虫草木尘土灰浊的东西,好比我们心头上的妄想、分别、无明、嫉妒等三毒烦恼,我们把这些东西去掉了,则心王自然自在,也就是如梅花在雪天里开花吐香了。但是你要知道,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里而能开放,并不是在春光明媚,或惠风和畅的气候而有的。你我要想,心花开放,也不是在喜怒哀乐和人我是非之中而能显现的。因为我们这八种心,若一糊涂,就成“无记性”;若一造恶,就成恶性;若一造善,就成善性;无记有“梦中无记”,和“空亡无记”,梦中无记,就是在梦中昏迷时;惟有梦中一幻境,日常所作一无所知,这就是独头意识的境界,也就是独头无记。“空亡无记”者,如我们现在坐香,静中把这话头亡失了,空空洞洞的,糊糊涂涂的,甚么也没有,只贪清静境界,这是我们用功最要不得的禅病,这就是“空亡无记”。我们只要二六时中,把一句话头,灵明不昧,了了常知的;行也如是,坐也如是。故前人说:“行也禅,坐也禅,语默动静体安然!”寒山祖师曰:“高高山顶上,四顾极无边,静坐无人识,孤月照寒泉;泉中且无月,月是在青天,吟此一曲歌,歌中不是禅!”你我大家都是有缘,故此把这些用功的话,再与你们说一番,希望努力精进,不要杂用心。我再来说一公案,昔日鸡足山悉檀寺的开山祖师,出家后参礼诸方,办道用功,非常精进。一日寄宿旅店,闻隔壁打豆腐店的女子唱歌曰:“张豆腐,李豆腐,枕上思量千条路;明朝仍旧打豆腐!”这时这位祖师正在打坐,听了她这一唱,即开悟了。可见得前人的用功,并不是一定要在禅堂中才能用功,才能悟道的。修行用功,贵在一心。各位切莫分心散乱,空过光阴,否则,明朝仍旧卖豆腐了!

修行一法,易则容易,难则实难。易者,只要你放得下,信得实,发坚固心,和长远心,就可成功。难者,就是你我怕吃苦,要图安乐,不知世间上的一切有为法,尚且要经过一番学习,才能成功,何况我们要学圣贤,要成佛作祖,岂能马马虎虎就可成功?所以第一要有坚固心,因为修行办道的人,总是免不了魔障。魔障就是昨天讲的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等尘劳业境。这些业境就是你我的生死怨家,故每每许多讲经法师,也在这些境界中站不住脚,这就是道心不坚固的原因。次之则要发长远心。我们人生在世,造业无边,一旦要来修行,想了生脱死,岂能把习气一时放得下吗?古来的祖师,如长庆禅师坐破蒲团七个,赵州八十岁,还在外面行脚,四十年看一无字,不杂用心,后来大彻大悟;燕王和赵王非常崇拜他,以种种供养,至清朝雍正皇帝,阅其语录高超,封为古佛;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。你我现在把习气毛病通身放下,澄清一念,就与佛祖同等。如楞严经云:“如澄浊水,贮于净器,静深不动,沙土自沈,清水现前,名为初伏客尘烦恼。去泥纯水,名为永断根本无明。”你我的习气烦恼,犹如泥滓,故要用话头。话头如清矾,能使浊水澄清(即是烦恼降伏)。如果用功的人,到了身心一如,静境现前的时候,就要注意,不要裹脚不前。须知这是初步功夫,烦恼无明尚未断除,这是从烦恼心行到清静,犹如浊水澄成了清水,虽然如此,水底泥滓尚未去了,故还要加功前进。古人说:“百尺竿头坐的人,虽然得见未为真,若能竿头重进步,十方世界现全身!”如不前进,则是认“化城”为家,烦恼仍有生起的机会,如此则做一自了汉也很为难。故要去泥存水,方为永断根本无明,如此才是成佛了。到了无明永断的时候,可以任你在十方世界现身说法,如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应,应以何身得度者,即现何身而为说法;任你淫房酒肆,生马骡胎,天堂地狱,都是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的了。否则,一念之差,就是六道轮回。昔者秦桧曾在地藏菩萨前做过香灯,只因他长远心不发,无明烦恼未能断了,故被瞋心所害,这是一例。例如你信心坚固,长远心不退,则不怕你是怎样的一个平常人,也可以即身成佛。昔日漳州有一贫苦的人在寺出家,心想修行,苦不知如何为是,无处问津,每日只做苦工,一日遇着一位行脚僧到那里挂单,看他每日忙忙碌碌的,问他日常作何功课?他说:“我一天就是做些苦事,请问修行方法?”僧曰:“参念佛是谁!”如是他就照这位客师所教,一天在工作之中,把这“谁”字蕴在心里照顾,后隐于石岩中修行,草衣木食,这时候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姐姐,闻知他在岛岩中修行很苦,其母乃教其姐拿一匹布和一些食物送给他,其姐姐送至岛岩中,见他坐在岩中,动也不动。去叫他,他也不应。其姐姐气不过,把这些东西放在岩中回家去了。但是他也不睬也不瞧,老是坐在洞中修行,过了一十三年,他的姐姐再去看他,见那匹布仍是在那儿未动,后来有一逃难的人到了那里,腹中饥饿,见了这位和尚衣服破烂的住在岩中,乃近前问他,向他化乞,他便到石岩边拾些石子,置于釜中,煮了一刻拿来共食,犹如洋薯,其人饱餐而去。去之时,他与之言曰:“请勿与外人言!”又过了些时,他想,我在此修行这许多年了,也要结结缘吧。如是走到厦门,在一大路旁,搭一茅蓬,做施茶工作。这时是万历年间,皇帝的母亲皇太后死了,要请高僧做佛事,先想在京中请僧,因此时京中无大德高僧,皇太后乃托梦于万历皇帝,谓福建漳州有高僧。皇帝乃派人至福建漳州,迎请许多僧人进京做佛事,这些僧人都把行装整理进京,恰在这路边经过。其僧问曰:“诸位师傅,今日这样欢喜到哪里去啊?”众曰:“我们现在奉旨进京,替皇帝做佛事超荐太后去!”曰:“我可同去否?”曰:“你这样的苦恼,怎能同去呢?”曰:“我不能念经,可以替你们挑行李,到京中看看也是好的。”如是就和这些僧人挑行李进京去了。这时皇帝知道他们要到了,乃叫人将金刚经一部,埋于门槛下,这些僧人都不知道,一一的都进宫去了。惟有这位苦恼和尚行到那里,双膝跪下,合掌不入。那里看门的叫的叫,扯的扯,要他进去,他也不入。乃告知皇帝,此时皇帝心中有数,知是圣僧到了,遂亲来问曰:“何以不入?”曰:“地下有金刚,故不敢进来。”曰:“何不倒身而入。”其僧闻之,便两手扑地,两脚朝天,打一个筋斗而入。皇帝深敬之,延于内庭款待,问以建坛修法事。曰:“明朝五更开坛,坛建一台,只须幡引一幅,香烛供果一席就得。”皇帝此时心中不悦,以为不够隆重,犹恐其僧无甚道德,乃叫两个御女为之沐浴。沐浴毕,其下体了然不动,御女乃告知皇帝,帝闻之益加敬悦,知其确为圣僧,乃依其所示建坛,次早升座说法,登台打一问讯。持幢至灵前曰:“我本不来,你偏要爱,一念无生,超升天界!”法事毕,对帝曰:“恭喜太后解脱矣!”帝甚疑惑,以为如此了事,恐功德未能做到。正在疑中,太后在空中曰:“请皇上礼谢圣僧,我已得超升矣!”帝惊喜再拜而谢,于内庭设斋供养。此时其僧见帝穿着花裤,目不转瞬。帝曰:“大德欢喜这裤否?”遂即脱下赠之。僧曰:“谢恩!”帝便封为龙裤国师。斋毕,帝领至御花园游览,内有一宝塔,僧见塔甚喜,徘徊瞻仰。帝曰:“国师爱此塔乎?”曰:“此塔甚好。”曰:“可以将此塔敬送于师!”正要人撤送漳州修建,师曰:“不须撤送,我拿去就是!”言说之间,即将此塔置于袖中腾空即去,帝甚惊悦,叹未曾有。诸位!请看这是什么一回事呢?只因他出家以来,不杂用心,一向道心坚固,他的姐姐去看他也不理,衣衫破烂也不管,一匹布放了十三年也不要,你我反躬自问,是否能这样的用功?莫说一天到晚,自己的姐姐来了不理做不到,就是在止静后,看见监香行香,或旁人有点动静,也要瞅他一眼,这样的用功,话头怎样会熟呢!诸位只要去泥存水,水清自然月现,好好提起话头参看!

古人说“日月如梭,光阴似箭。”才说打七,明天就是解七了。依规矩,明天早上要考功了。因为打七是克期取证的办法,证者证悟,见到自己本地风光,悟到如来的妙性,故曰证悟。考功就是要考察你在七天当中的功夫到了何等程度,要你向大众前吐露出来,平常在这个时候向你们考功,是叫做讨包子钱,人人要过的。就是我们打七的人人要开悟,人人可以弘扬佛法,度尽众生的意思。现在不是说人人开悟,就是一人开了悟,也可以还得这些包子钱。所谓众人吃饭,一人还账。如果我们发起一片精进的道心,是可以人人开悟的。古人说:“凡夫成佛真个易,去除妄想实为难!”只因你我无始以来贪爱炽然,流浪生死,八万四千尘劳,种种习气毛病放不下,不得悟道,不像诸佛菩萨常觉不迷。是故莲池说:“染缘易就,道业难成,不了目前,万缘差别,只见境风浩浩,凋残功德之林;心火炎炎,烧尽菩提之种;道念若同情念,成佛多时。为众生为己身,彼此事办,不见他非我是,自然上恭下敬,佛法时时现前,烦恼尘尘了脱!”这十几句话,说得何等明白和真切!染者,染污义,凡夫的境界,总是贪染财色名利,瞋恚斗争。对道德二字,认为是绊脚石,一天到晚,喜怒哀乐,贪爱富贵荣华,种种世情不断,道念一点没有。所以功德林被凋残,菩提种子被烧尽,假如把世情看得淡淡的,一切亲友怨家,视为平等,不杀、不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饮酒,视一切众生平等无二,视人饥如己饥,视人溺如己溺,常发菩提心,则可与道念相应,亦可立地成佛。故曰:“道念若同情念,成佛多时。”诸佛圣贤,应化世间,一切事情都是为众服务。所谓拔苦与乐,兴慈济物,你我都能克己复礼,甚么也不为自己作享受,那么人人都无困苦,事事都能办到了。同时你自己也随之得到圆满果实的报酬,如江河中的水涨了,船必自高了,你能以一种慈悲心,恭敬心对人,不自高自大,不骄傲虚伪,则人见到你一定会恭敬客气。否则,只恃一己之才能,老气横秋的,或口是心非的,专为声色名利作计,那么就是人家恭敬你,也恐是虚伪的。故孔子曰:“敬人者,人恒敬之;爱人者,人恒爱之。”六祖曰:“他非我不非,我非却有过!”所以,我们切莫要生是非之心,起人我之别,如诸佛菩萨为人服务一样,则菩提种子处处下生;美善的果实,时时有收获,烦恼自然缚不着你了。世尊所说三藏十二部经典,也是为了你我的贪瞋痴三毒;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,就是因果,使我们戒除贪欲,抱定慈悲喜舍,实行六度万行,打破愚迷邪痴,圆满智慧德相,庄严功德法身。若能依此处世为人,那真是处处总是华藏界了。今天参加打七的多是在家大德,我们要好好降伏其心,赶紧去离缠缚,我再说一公案作为诸位的榜样。因为你们都是发了很大的信心而来到这宝所,我不与你们解说,恐怕你们得不到宝,空手而回,不免辜负信心。希望静心听着:昔者唐朝有一居士。姓庞名蕴,字道玄,湖南衡阳人,世本业儒,少悟尘劳,志求真谛。贞元初,闻石头和尚道风,乃往谒之。问曰:“不与万法为侣者,是甚么人?”头以手掩其口,庞由是豁然有省。一日石头问曰:“子见老僧以来,日用事作么生?”庞曰:“若问日用事,即无开口处。”乃呈偈曰:“日用事无别,唯吾自偶谐;头头非取舍,处处没张乖;朱紫谁为号,丘山绝点埃;神通并妙用,运水及搬柴!”头然之曰:“子以缁耶?素耶?”庞曰:“愿从所慕!”遂不剃染,后参马祖。问曰:“不与万法为侣者,是甚么人?”祖曰:“待汝一口吸尽千江水,即向汝道!”庞于言下,顿领玄旨,乃留驻参承二载。居士自从参透本来人后,甚么也不做。一天到晚的单单织洒篱过活,家中所有的万贯金银,也一概抛于湘江之中。一日两夫妇共说无生的道理。玄曰:“难!难!难!拾担芝麻树上摊!”其妇曰:“易!易!易!百草头上祖师意!”其女灵照闻之笑曰:“你们二老人家,怎么说这些话来了!”玄曰:“据你怎样说?”曰:“也不难,也不易,饥来吃饭困来睡!”自尔机辩迅捷,诸方向之,因辞药山。山命十禅客相送至门首,玄乃指空中雪曰:“好雪,片片不落别处!”有全禅客曰:“落在甚么处?”玄遂与一掌。全曰:“也不得草草!”玄曰:“恁么称禅客,阎罗老子未放你在!”全曰:“居士作么生?”玄又掌曰:“眼见如盲,口说如痖。”玄尝游讲肆,随喜听金刚经,至无我无人处,致问曰:“座主!既无我无人,是谁讲谁听?”主无对。玄曰:“某甲虽是俗人,粗知信向。”主曰:“只如居士意作么生?”玄以偈答曰:“无我复无人,作么有疏亲,劝君休历座,不似直求真;金刚般若性,外绝一纤尘;我闻并信受,总是假名陈!”主闻欣然仰叹。一日居士问灵照曰:“古人道,明明百草头,明明祖师意,如何会?”照曰:“老老大大,作这个语话!”玄曰:“你作么生?”照曰:“明明百草头,明明祖师意!”玄乃笑。玄将入灭,谓灵照曰:“视日早晚,及午以报!”照观竟回报曰:“日则中矣,惜天狗蚀日,父亲何不出去一看呢?”玄以为事实,乃下座出户观之,其时灵照即登父座,跏趺合掌坐脱。玄回见灵照已亡,叹曰:“我女锋捷,先我而去。”于是更延七日,州牧于公頔问疾次。玄谓之曰:“但愿空诸所有,慎勿实诸所无,好住世间,皆如影响!”言讫枕于公膝而化,遗命焚弃江湖。其夫人闻之,即告知其子。子闻之,将锄头撑其下额立地而去。此时其母见如此光景,亦自隐去。你看他们一家四口,都能如此神通妙用,可见你们为居士的多么高尚!到现在莫说你们居士没有这样的人才,就是出家二众,也都是与我虚云差不多,这是多么倒架子,大家努力吧!

恭喜诸位!七天功德,今日圆满,证悟过来了的,照规矩应该升堂,如朝中考试,今天正是揭榜的一天,应该要庆贺。但是常住很慈悲,明天继续打七,使我们可以加功进步,诸位老参师傅都知道,这种因缘殊胜,不会空过光阴!各位初发心的人,要知人身难得,生死事大。我们得了一人身,更要知道佛法难闻,善知识不易值遇,今天诸位亲到宝山,要借此良机努力用功,不要空手而归。宗门下一法,我已讲过,是世尊拈花示众,一代一代的从根本上传流下来的。所以阿难尊者,虽是佛的弟弟,又随侍佛出家,而他在世尊前,未能大彻大悟,待佛灭后,诸大师兄弟不准他参加集会。迦叶尊者曰:“你未得世尊心印,请倒却门前刹竿着!”阿难当下大悟。迦叶尊者乃将如来心印付之,是为西天第二祖;历代相承,至马鸣、龙树尊者后,天台北齐老人,观其中观论,发明心地,而有天台宗。这时宗门下特别大兴,后来天台衰落,至韶国师由高丽翻译归来,再行兴起。达磨祖师是西天二十八祖,传来东土,是为第一祖。自此传至五祖,大开心灯,六祖下开悟四十三人;再由思师、让祖至马祖,出善知识八十三人,正法大兴,国王大臣莫不尊敬。是以如来说法虽多,尤以宗下独胜。如念佛一法,亦由马鸣、龙树之所赞扬。自远公之后,永明寿禅师为莲宗六祖,以后多由宗门下的人所弘扬。密宗一法,经一行禅师发扬之后,传入日本,我国即无相继之人。慈恩宗是玄奘法师兴起,不久亦绝。独以宗门下源远流长,天神归依,龙虎归降,八仙会上的吕洞宾,别号纯阳,京川人,唐末三举不第,无心归家,偶于长安酒肆,遇锺离权,授以延命之术。洞宾依法修行,后来乃飞腾自在,云游天下。一日至庐山海会寺,在钟楼壁上书四句偈云:“一日清闲自在身,六神和合报平安;丹田有宝休问道,对境无心莫问禅!”未几道经黄龙山,睹紫云成盖,疑有异人,乃入谒。值黄龙击鼓升座,吕遂随众入堂听法。黄龙曰:“今日有人窃法,老僧不说!”洞宾出而礼拜。问曰:“请问和尚: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,半升铛内煮山川?”黄龙骂曰:“这守尸鬼!”洞宾曰:“争奈囊中自有长生不死药。”黄龙曰:“饶经八万劫,未免落空亡。”洞宾忘了“对境无心莫问禅”的功夫,大发瞋心,飞剑斩黄龙。黄龙以手一指,其剑落地,不能取得。洞宾礼拜悔过,请问佛法。黄龙曰:“半升铛内煮山川,即不问,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?”洞宾于言下顿契玄旨,乃述偈忏曰:“弃却瓢囊击碎琴,从今不恋汞中金,自从一见黄龙后,始觉当年错用心!”此是仙人归依三宝,求入伽蓝为护法的一例。道教在洞宾之手亦大兴起来,为北五祖;紫阳真人,又是阅祖英集,而明心地的南五祖;故此道教亦是为佛教宗门所续启。孔子之道传至孟子失传,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从宗门发明心地,程子、张子、朱子等,皆从事佛法,故宗门有助儒道一切之机,现在很多人把宗门这一法轻视,甚至加以毁谤,这真是造无间业。你我今天有此良缘,遇期胜因,要生大欢喜,发大誓愿,人人做到龙天归依,使正法永昌,切莫视为儿戏,好好精进用功!

虚云到常住打扰一切,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师傅,特别优待,已深为抱歉。今天又要我做主法,这个名目,我实不敢承认。现在应慈老法师年高腊长,应归他来领导才合理。同时常住上的法师很多,都是学德兼优,我是一水上浮萍,全然无用的一个人。今天以我年纪大,要加诸客气,这实在是误会了。在世法尚且不以年的大小而论,如过去朝中赴科考的人,不管你年纪多大,而对于主考者,总是称为老师,都要尊敬他,不能讲年龄的;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。如文殊菩萨,过去久远,业已成佛,曾教化十六王子。阿弥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,释迦牟尼佛也是他的徒弟,到了释迦成佛的时候,他便为之辅弼,可见是平等一味,无有高下的。故此请诸位不要误解了,现在我们在参学方面来讲,总要以规矩法则为尊。常住上发起道心,讲经打七,弘扬佛法,实为希有、难得的因缘,诸位都不避风尘,不惮劳倦,这样的忙碌,也自愿的来参加,可见都有厌烦思静的心。本来你我都是一个心,只因迷悟有关,故有众生,终日忙碌,无一日休闲,稍作思惟,实乃无益。但是有种人一生在世,昼夜奔忙,痴想丰衣足食,贪图歌台舞榭,惟愿子孙发富发贵,万世的荣华,到了一气不来,做了一个死鬼,还要想保祐他儿女,人财兴旺,这种人真是愚痴已极!还有一种人,稍知一些善恶因果,要做功德,但是只知打斋供僧,或装佛像,或修庙宇等,一些有漏之因,冀求来生福报,因他不解无漏功德的可贵,故偏弃不行。妙法莲华经云:“若人静坐一须臾,胜造恒沙七宝塔。”因为静坐这一法,可以使我们脱离尘劳,使身心安泰,使自性圆明,生死了脱。一须臾者,一刹那之间也。若人以清静心,返照回光,坐须臾之久,纵不能悟道,而其正因佛性已种,自有成就之日。若是功夫得力,一须臾之间,是可以成佛的。故楞严经阿难尊者曰:“不历僧祇获法身。”但是你我及一般人,平常总是在尘劳里,在喜怒里,在得失里,在五欲里,在一切图快活亨用里过活。而今一到禅堂中,一声止静,则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六根门头,犹如“乌龟息六”样的,任甚么境界也扰你不动。这是修无为法,也是无漏法。故以金银等七种宝物造塔,如恒河沙数之多,犹不能及此“静坐”一须臾之功德也。乌龟息六是一譬喻。因为海狗喜食鱼鳖,一见乌龟在海滩上爬,它就跑去吃它。乌龟知其要吃它,便把四只脚,一个头,一条尾,统通缩进壳里去,海狗见之咬它不着,空费一番辛苦,弃而他去,此时乌龟亦脱其险。我们人生在世,无钱的为衣食忙得要死,有钱的贪婪色欲不得出离,正如被海狗咬着,若知其害,便把六根收摄,反照回光,都可以从死里得生的。前两晚说过宗门下这一法,是正法眼藏,是如来心法,是了生脱死的根本。如讲经等法门,虽然是起人信解,但是大都是枝叶上的文章,不容易大开圆解的。如要想以讲经等法子来了生脱死者,还须要经过行证,是很为难的。故从来听到讲经等及其他法门中显现神通与立地悟彻者,比宗门下少。因为宗门下不但说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议的手眼,就是比丘尼也有伟大的人才。昔者灌溪尊者,是临济的徒弟。在临济勤学多年,未曾大彻大悟,乃去参方。至末山尼僧处,其小尼僧告知末山,末山遣侍者问曰:“上座是为游山玩景而来,抑是为佛法而来?”灌溪只得承认为佛法而来!末山曰:“既是为佛法而来,这里也有打鼓升座的法则!”遂升座。灌溪初揖而不拜,末山问曰:“上座今日离何处?”曰:“路口!”末山曰:“何不盖却?”溪无法,始礼拜。溪问:“如何是末山?”末山曰;“不露顶!”曰:“如何是末山主?”曰:“非男女相!”溪乃喝曰:“何不变去?”末山曰:“不是神,不是鬼!变个甚么?”灌溪不能答,于是伏膺。在该处作园头三年,后来大彻大悟。灌溪上堂有云:“我在临济爷爷处得半杓,末山娘娘处得半杓,共成一杓,吃了,直至如今饱不饥!”故知灌溪虽是临济的徒弟,亦是末山的法嗣。可见尼众中也有这样惊世的人才,超人的手眼。现在你们这样多的尼众,为甚么不出来显显手眼,替前人表现正法呢?须知佛法平等,要大家努力,不要自生退堕,错过因缘。古人说: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不放身心静片时!”你我无量劫来,流浪生死者,只为不肯放下身心清净修学,而感受轮回,不得解脱。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,来静坐片时,希望漆桶脱落,共证无生法忍!

今日是两个七的第二天,在这短短的时间里,各位来参加的日益增多,可见上海地方的人,善心纯厚,福德深重;更可见人人都有厌烦思静、去苦趋乐的要求。本来人生在世,苦多乐少,且光阴迅速,数十年眨眼就过去了;纵如彭祖住世八百载,在佛法中看来,甚为短促;在世人看来,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了。你我现在知道这种如幻如化的短境,无所留恋,来此参加这个禅七,真是夙世善根。但是修行一法,贵在有长远心;过去一切诸佛菩萨,莫不经过多劫修行,而能成功。楞严经观世音菩萨圆通章曰:“忆念我昔无数恒河沙劫,于时有佛出现于世,名观世音。我于彼佛发菩提心,彼佛教我从闻思修,入三摩地。”由此可见观世音菩萨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光,就成功了的。同时他便公开的将他用功的方法,讲给我们听。他是楞严会上二十五圆通的第一名。他的用功法子是从闻、思、修,而得耳根圆通的入三摩地。三摩地者,华言正定。故他继着又说:“初于闻中,入流亡所。”这种方法,是以耳根反闻自性,不令六根流于六尘,是要将六根收摄流于法性。故继着又说:“所入既寂,动静二相,了然不生。”又说:“如是渐增,闻所闻尽,尽闻不住。”这意思即是要我们把这反闻的功夫不要滞疑,要渐次增进,要加功用行,才能得“觉所觉空;空觉既圆,空所空灭;生灭既灭,寂灭现前。”这种境界,既自以反闻闻自性的功夫,把一切生灭悉皆灭已,真心方得现前。即是说狂心顿歇,歇即菩提。观世音菩萨到了这种境界,他说:“忽然超越世出世间,十方圆明,获二殊胜:一者,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,与佛如来,同一慈力。二者,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,与诸众生,同一悲仰。”我们今天学佛修行,也要这样先把自己的功夫做好,把自性的贪、瞋、痴、慢等一切众生度尽,证到本来清净的妙觉真心,然后上行下化,如观世音菩萨这样的三十二应,随类化度,才能有力量。所以观世音菩萨,或现童男童女身,化现世间,世人不知观世音菩萨业已成佛,并无男女人我之相,他是随众生的机而应现的。但世间人一闻观世音菩萨之名,都觉得有爱敬之心,这无非是过去生中持念过他的圣号;八识田中,有这种子,乃起现行。故经云:“一入耳根,永为道种。”你我今天来此熏修,当依诸佛菩萨所修所证之最上乘法。现在这种法,是要明本妙觉心,即是说见性成佛。假如不明心地,则佛不可成;要明心地,须行善道为始。我们一天到晚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则福德自此增长;加以一句话头,时刻提起,一念无生,当下成佛。诸位把握时间,莫杂用心,好好提起话头参去!

今天第二七的三天又过去了,功夫做纯熟了的人,动静之中,都有把握,有什么心去分别他一七、二七,三天、两天呢。但是初发心的人,总要努力精进,莫糊糊涂涂的打混,把光阴错过了。我现在再说一譬喻给你们初发心的听,希望好好听着:诸方禅堂中所供的一位菩萨,是一位圣僧,他是释迦如来的老表,名阿若憍陈如尊者,世尊出家时,他的父王派父族三人,母族二人,往雪山照顾他。此尊者是母族二人之一。世尊成道后,初至鹿野苑,为之说四谛法。这位尊者最初悟道,同时此尊者是世尊诸大弟子中第一位先出家者,故名圣僧。又名僧首。他的修行方法,在楞严经中很明显的说:“我初成道,于鹿苑中,为阿若多。五比丘等,及汝四众,言一切众生,不成菩提及阿罗汉,皆由客尘烦恼所误,汝等当时因何开悟,今成圣果?”这是佛告诉我们不成菩提,及阿罗汉的原因。并追问当时在会诸大弟子的开悟,是用何法而成功的?这时候独有憍陈如尊者了解这个法子。所以他在这会中站立起来,答覆世尊曰:“我今长老,于大众中,独得解名,因悟客尘二字成果。”他说了之后,再对世尊作解释似的说:“世尊!譬如行客,投寄旅亭,或宿或食,宿食事毕,俶装前途,不遑安住;若实主人,自无攸往。如是思惟:不住名客,住名主人;以不住者,名为客义。又如新霁,清阳升天,光入隙中,发明空中,诸有尘相,尘质摇动,虚空寂然。如是思惟:澄寂名空,摇动名尘,以摇动者,名为尘义。”他这一说,把主客二字,说得何等明显!但是你要知道,这是一个譬喻。是告知我们用功下手的方法,即是说,我们的真心是个主,他本是不动的;动的是客,即是妄想。妄想犹如灰尘,灰尘很微细,它在飞腾之时,要在太阳照入户牖时,或空隙之中,才看得见。即是说,我们心中的妄想,在平常的动念中,并不知道,一到清静修行静坐,用功的当中,才知道许多的杂念,在不断的起伏。在这妄念沸腾的当中,如果你功夫不得力,那就作不得主,故不得悟道。流浪生死海中,今生姓张,再生又姓李。如客人投宿旅店一样,是没有一个久远的时间,住得不动的。但我们的真心,却不是这样;它总是不去不来不生不灭的常住不动,故为主人。这个主人,好比如虚空尘土飞出,虚空总是寂然不动。又如旅店里的主人,他老住在店中,不到其他地方去的。在名相上讲:尘者,尘沙;是烦恼之一。要到菩萨的地位,才能断得了。妄者、妄惑;惑有“见惑”八十八使;“思惑”八十一品,见惑由“五钝使”而来,修行的人,先要把见惑断尽,才能证入须陀洹果。但这步功夫非常的难,断除见惑,如断四十里的逆流,可见我们用功的,是要有甚深的力量;思惑断尽,才能证到阿罗汉果,这种用功是渐次的。我们现在只借一句话头,灵灵不昧,了了常知,甚么见惑思惑,一刀两断,好似青天不挂片云,清阳升天,即是自性的光明透露。这位尊者,悟了这个道理,认识了本有的主人。你我今天用功第一步,要把客尘认识,客尘是动的,主人是不动的,如不认识,则功夫无处下手,依旧在打混的空过光阴,希望大家留心参看!

“无上甚深微妙法,百千万劫难遭遇!”这回玉佛寺打禅七,真是因缘殊胜。各方信心男女居士们这样踊跃的来参加,种下这一成佛的正因,可说是稀有难得。释迦牟尼佛说妙法莲华经云:“若人散乱心,入于塔庙中,一称南无佛,皆共成佛道!”人生在世数十年的光阴,不知不觉的过了,在这当中,有钱的人,或贪酒色财气;无钱的人,都为衣食住行,而劳碌奔波,很少有一清闲自在的,真是苦不堪言。但是这种人,偶一走到佛寺里,见此寂静庄严的梵刹,心生欢喜,或见佛菩萨形像而随口声称佛名者;或心生清静而起感慨,称赞如来吉祥而生稀有者;这都是过去生中有甚深善根,由此皆得成佛。因为人们平时眼中见到的风花雪月,耳中听到的歌舞欢声,口里贪着的香美珍味等,惑染思想;这惑染思想是散乱心,是生死心,是虚妄心;今天能够在塔庙中,称一声佛号,这是觉悟心,是清静心;是成佛的菩提种子。佛者,梵语佛陀,华言觉者。觉者,觉而不迷,自性清静,即是有觉悟心。我们今天不为名利而来,也是觉悟力的作用。但是有许多恐是闻其打禅七之名,而不知其打禅七之义,以一种稀奇心而来看热闹的,这不是上上心。现在既到此地,如人到了宝山,不可空手而回,须发一无上的道心,好好的坐一枝香,种一成佛的正因,将来大家成佛。昔日释迦牟尼佛,有一弟子,名须跋陀罗,家里贫穷孤独,无所倚靠,心怀愁闷,要随佛出家。一日至世尊处,刚巧是世尊外出,诸大弟子为之观察往昔因缘,八万劫中,未种善根,乃不收留,叫他回去。此时须跋苦闷已极,行至城边,忖思业障如此深重,不如撞死为好!正要寻死,不料世尊到来,问其所以,须跋一一答之。世尊遂收为徒弟,回至其所,七日之中,证阿罗汉。诸大弟子,不解其故,请问世尊。世尊曰:“你们只知八万劫中之事!八万劫外,他曾种善根。他那时亦很贫穷,采樵为活,一日在山中遇虎,无所投避,急忙爬于树上。虎见他上树,就围绕而啮。树欲断了,他心中甚急,无人救援。忽而思惟大觉佛陀,有慈悲力,能救诸苦。乃口称:‘南无佛,快来救我!’虎闻南无佛声,乃远避之,未伤其命;由此种下正因佛种,今日成熟,故证果位。”诸大弟子闻此语,心怀喜悦,叹未曾有!你我今天遇此胜缘,能来此坐一枝静香,则善业已超过多倍,千万勿为儿戏。若为热闹而来,那就错过机会了!

深具信心的人,在这堂中,当然是努力用功的。老参上座师傅们功夫当然已很纯熟,但是在这纯熟之中,要知道回互用功,要穷源彻底,要事理圆融,要静动无碍,不要死坐,不要沈空守寂,贪着静境。如果贪着静境的话,不起回互之助,即是死水中鱼,无有跳龙门的希望;也就是挟冰鱼,那是无用的。初发心用功的,要痛念生死,要生大惭愧,把万缘通身放下,才能用功有力量。如果放不下,生死是决定不了的。因为你我无始以来,被七情六欲所迷,现在从朝至暮,总是在声色之中过日子,不知常住真心,所以沈沦苦海。现在你我已觉悟世间上的一切都是苦恼,可以尽情放下,立地成佛!

这次参加来打七的,以我看起来,初发心的男女们占多数。所以规矩法则都不懂,举足动步处处打人闲岔,幸常住很慈悲,种种成就我们的道业;诸位班首师傅们,也发了无上的道心来领导,使我们可以如法修持,这是万劫难逢的机会。我们要勇猛精进,要内外加修。内修,即是单单的参一句“念佛是谁”的话头,或念一句“阿弥陀佛”,不起贪瞋痴恚种种其他念头;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。外修,即是戒杀放生,将十恶转为十善,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,造无边的罪业。须知佛种是从缘起的,恶业造得多,堕地狱是必定的,善业培得多,福利的果实自然会给你来享受。古人教我们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”就是这个道理。你看昔琉璃大王,诛杀释种的因缘,就知道了。近来世界人民遭难,杀劫之重,皆是果报所遭;每每劝世人要戒杀放生,吃斋念佛者,也就是要大家免遭因果轮回之报;诸位须当信奉,种植善因,成就佛果。

“浮生若梦,幻质匪坚,不凭我佛之慈,曷遂超升之路?”我们在这如梦如幻的生活中,颠颠倒倒的过日子,不知佛的伟大,不思出离生死,任善恶以升沈,随业力而受报,所以世间上的人,总是作善者少,造恶者多;富贵者少,贫贱者多。六道轮回,苦楚万状。有的朝生暮死,或数年而死者,或多年而死者,都不能自己作主,故须凭佛陀的慈悲主义,才有办法。因佛与菩萨,有慈悲喜舍等行愿力量,能够令我们出离苦海,达到光明的彼岸。慈悲者,见一切众生有甚痛苦,以怜愍爱护之心去救度,令其离苦得乐。喜舍者,见一切众生做一切功德,或发一念好心,都要随喜赞叹。对一切众生有所须求者,都要随其所需而施与之。世尊在因地修行时,总是行的舍头脑骨髓的菩萨道。所以他老人家曾说:“三千大千世界,无有一芥子许地,不是我舍身埋骨的地方!”今天诸位要努力把话头看住,不要把光阴空过了。

恭喜诸位两个禅七圆满,功德已毕,马上就要解七,要与诸位庆贺了!以古人来说,本没有甚么结七解七,一句话头参到开悟为期。现在你们悟了未悟,我们总依规矩而作。在这时期中,诸位不分昼夜,而目的是为开悟,是为佛门中培植人才;如果是打混把光阴空过,那是辜负了这段时光。今天常住上的大和尚,与各位班首师傅,依古人规则,来考察你们的功夫,希望不要乱说,只要真实将自己的功夫见地,当众答一句;相当者常住为你们证明。古人说:“修行三大劫,悟在刹那间。”功夫得力,一弹指顷,就悟过来了。昔者琅琊觉禅师,有一女弟子亲近他参禅,琅琊禅师叫他参“随他去!”这女子依而行之不退,一日家中起火,其女曰:“随他去!”又一次他的儿子掉在水中,傍人叫他,他曰:“随他去!”万缘放下,依教行之。又一日,在家中炸油条,其夫在烧火,他将面条向锅中一抛,炸声一响,当下悟道,即将油锅向地下一倒,拍手而笑。其夫以为疯了,骂曰:“你如此作甚么?不是疯子吗!”曰:“随他去!”即往觉禅师处求证,觉禅师为之证明,已成圣果。诸位今日悟了的站出,道一句看!(久之无人敢答,老人即出堂,继由应慈老法师等考问,待止静后,老人再进堂。一一警策毕,开示云:)红尘滚滚,闹市纷烦,哪有功夫和心思来到这里静坐参话头呢?只以你们上海人的善根深厚,佛法昌盛,因缘殊特,才有这样一回大事因缘。中国的佛教,自古以来虽有教、律、净、密诸宗,严格的检讨一下,宗门一法,胜过一切。我早已说过了,只以近来佛法衰微,人才未出,我过去也曾到各处挂单,看起来现在更加不如昔日了。说来我也很惭愧,甚么事也不知道,承常住的慈悲,各位的客气,把我推在前面,这应该要应慈老法师承当才对!他是宗教兼通的善知识,真正的前辈老人家,不必要我来陪伴了。我现在甚么事也不能做了,愿各位要好好的追随前进,不要退堕。沩山祖师云:“所恨同生像季,去圣时遥,佛法生疏,人多懈怠,略伸管见,以晓后来。”沩山德号灵祐,福建人,亲近百丈祖师,发明心地。司马头陀在湖南看见沩山地势很好,要出一千五百个人的善知识所居之地。时沩山在百丈处当典座,司马头陀见之,认为是沩山主人,乃请他老人家去沩山开山。沩山老人是唐朝时候的人,佛法到唐朝只是像法之末叶,所以他自己痛恨生不逢时,佛法难晓,众生信心渐渐退失,不肯下苦心修学,故佛果无期。我们现在距沩山老人又千多年了,不但像法已过,即末法亦已过去九百余年矣,世人善根更少了,所以信佛法的人很多,而真实悟道的人很少。我以己身来比较一下,现在学佛法是方便多了。在咸同之时,各地寺庙统统焚毁了,三江下惟有天童一家保存。至太平年间,由终南山一班老修行出来重兴,那时候,只有一瓢一笠,那有许多噜嗦。后来佛法渐渐昌盛,各方始有挑高脚担的。直到现在,又有挑皮箱的了,对佛法真正的行持,一点也不讲了。过去的禅和子要参方,非要走路不可。现在有火车、汽车、轮船、飞机,由此都想享福,不想吃苦了,百般的放逸也加紧了,虽然各方的佛学院也随时倡导,法师们日渐增多,可是根本问题,从此弃之不顾,一天到晚专注在求知解,不求修证,同时也不知修证一法是解决问题的根本。永嘉证道歌云:“但得本,莫愁末,如净琉璃含宝月。嗟末法,恶时世,众生福薄难调制,去圣远兮邪见深,魔强法弱多怨害;闻说如来顿教门,恨不灭除令瓦碎。作在心,隐在身,不须怨诉更尤人;欲得不招无间业,莫谤如来正法錀;吾早年来积学问,亦曾讨疏寻经论,分别名相不知休,入海算沙徒自困,却被如来苦呵责,数他珍宝有何益!”他老人家去参六祖大彻大悟,六祖号之为“一宿觉”。所以古人说:寻经讨论,是如入海算沙;宗门下的法子,是如金刚王宝剑,遇物即斩,碰锋者亡,是立地成佛的无上法门。且如神赞禅师,幼年行脚,亲近百丈祖师开悟后,回受业本师处。本师问曰:“汝离吾在外,得何事业?”曰:“并无事业!”遂遣执役。一日本师澡浴。命赞去垢,神赞拊其背曰:“好所佛堂,而佛不圣!”本师未领其旨,回首视之。神赞又曰:“佛虽不圣,且能放光!”又一日本师在窗下看经,有一蜂子投向纸窗,外撞求出,赞见之曰:“世界如许广阔,不肯出,钻他故纸驴年去!”并说偈曰:“空门不肯出,投窗也太痴,百年钻故纸,何日出头时!”本师闻之,以为骂他,置经问曰:“汝出外行脚如许时间,遇到何人,学到些甚么,有这么多话说?”神赞曰:“徒自叩别,在百丈会下,已蒙百丈和尚指个歇处,因念师父年老,今特回来欲报慈德耳!”本师于是告众,致斋请赞说法,赞即升座举唱百丈门风曰: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;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;心性无染,本自圆成;但离妄缘,即如如佛。”本师于言下感悟曰:“何期垂老,得闻极则事!”于是遂将寺务交给神赞,反礼神赞为师。请看这样的容易,是何等洒脱!你我今天打七打了十多天,何以不会悟道呢?只因都不肯死心踏地的用功,或视为儿戏,或者认为参禅用功,要在禅堂中静坐才好。其实这是不对的,真心用功的人,是不分动静营为和街头闹市,处处都好。昔日有一屠子和尚,在外参方,一日行至一市,经过屠户之门,有许多买肉的都要屠户割精肉给他们。屠户忽然发怒,将刀一放曰:“那一块不是精肉呢?”屠子和尚闻之,顿然开悟。可见古人的用功,并不是坐在禅堂中方能用功的,今天你们一个也不说悟缘,是否辜负光阴,请应慈老法师与大和尚等再来考试考试!

更新于:7个月前